夜里,沈流韶没走,静静躺在宣妤身侧。
宣妤双目放空,许久都没睡着。
宣璎的话像刀子一般狠狠刺在她心口,只要一想起来,她心脏就密密麻麻的泛着疼。
夜里太安静了,她想了许多事,想宣璎在朝晖殿里歇斯底里的那番话,想母后,也想父皇。
母后待她是极好的,可好像自从宣璎出生后,母后的目光就不再落在她身上了。
母后爱她,但她好像更爱宣璎一些,宣妤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饶是这样,她也没有嫉妒弟弟什么,她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但她没有因此讨厌宣璎,相反,她也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弟弟。
其实现在的宣妤能理解母后,后宫女子,有儿子才有依靠,她母后也没什么错。
她理解,但她也难受。
她想父皇。
父皇待她,简直比母后还要好。父皇曾说过,他最喜欢的子女就是她了。
父皇说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女儿,女儿就该千娇百宠着长大,从小到大,无论她要什么,父皇都会给她。
父皇给她修了富丽堂皇的宫殿,朝晖朝阳,名比天子寝宫。
父皇说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星子,他也会想方设法摘下来给她。
天下皆知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父皇是爱她的,宣妤一直都相信。
母后一直想让她嫁给赵淮斟,想利用她的婚姻为宣璎拉来赵家这个助力,可待她及笄时,父皇说舍不得她嫁人,要留在身边再多几年。
她一直都觉得父皇定是真的很舍不得她嫁人吧,可是今晚,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许是她听了宣璎那番伤人的话,许是她胡思乱想,许是她多有揣摩。
她忽然想到了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另一种可能。
当年老平南侯尚还在世,赵家军权在握,何其鼎盛。父皇不让她嫁入赵家,怕不是不舍,而是怕她若是有了如此权势滔天的驸马,日后会恃权自大,威胁宣璎的皇位......
父皇果真是这样想的吗?
宣妤心底控制不住的漫出一股绝望。
不会的.....不会的.......
父皇最爱她了啊。
69書吧
可......
宣妤不敢往下想了,她一遍遍的跟自已说是自已胡思乱想,这不是真的。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的想起父皇驾崩的那一夜。
“朕怕你嫁出宫去无人再护着璎儿......”
宣妤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父皇临终时的这句话。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已了。
宣妤只觉得冷,浑身上下都好冷,冷得她发抖,她觉得眼睛酸涩,忍不住眨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眶划了下来。
她伸手去佛了一把,滚烫却也冰凉。
是泪啊,是她的眼泪。
她怎么哭了呢,她从来不哭的啊。
宣妤肩头耸动地愈发厉害,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待沈流韶察觉她情绪不对劲时,睁眼一瞧,她已经泪流满面。
沈流韶一惊,慌乱抬手去给她拭泪,语气是他自已都没意识到的心疼,“怎么了?为什么哭......”
他从未见过宣妤流泪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决绝的模样。
在沈流韶的印象里,宣妤一直是那样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她手腕果决,永远端庄高贵,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伤心的流泪。
沈流韶的心似是被烛火灼了下,丝丝的泛疼。
当沈流韶温热的指腹覆上她脸颊时候,宣妤强忍着的哭声终是从喉中泄了出来,再也收不住。
沈流韶抬手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这一刻,他没做戏,他听着她低低的抽泣声,满心都只余下心疼。
“哭吧,我在。”
这一夜,宣妤哭湿了沈流韶的胸膛,沈流韶听她不停的喃喃,像是刻意麻痹自已一般。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父皇最爱我了......全天下都知道父皇最爱我了啊......”
沈流韶说不清他这一夜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他的心在宣妤不尽的眼泪中软了一遍又一遍。
*
宣妤一连在府中养了大半月,宣璎日日都来,她都闭门不见。
这日,宣妤正摆了棋盘,与沈流韶对弈,宣璎又来了。
宣妤还是不见,谁知宣璎这次竟是直接跪在了她的院门口。
“公主,这可如何是好......”扶霜战战兢兢地跑进来。
宣妤烦躁的摔了手中的棋子,道:“不必管他,他愿意跪着就让他跪!”
扶霜心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当今圣上.....
“公主,外头日头正高呢......”扶霜忍不住想劝。
宣妤摆手让她出去。
沈流韶好脾气地收好了棋子,笑道:“这么多日还未消气?看来这位小皇帝陛下实在把公主气得狠了。”
宣妤冷着脸没说话,只拿了棋盒,示意沈流韶继续下棋。
可她一盘棋下的乱七八糟的,明显是心里想着事儿呢。
沈流韶自然察觉到了,他心想,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心软。
她是真心实意的对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啊,即使那晚伤心的哭成那样,即使硬着心肠不让宣璎进门这么多天,到最后,还是会对他心软。
果然,一局棋还未结束,宣妤实在受不了了,对沈流韶道:“你出去叫他回去。”
原来皇权之下也会存在割舍不掉的血缘亲情,沈流韶此时这样想。
沈流韶没在意宣妤那算不上多好的语气,知她此时心底烦躁,有意逗她:“借公主殿下的光,我竟也有机会在天子面前耍一回威风。”
说着,穿鞋朝外走。
宣璎跪了大半个时辰,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膝盖很疼,但他强撑着就是不起来,他是真心诚意来向阿姊道歉的,他惹阿姊生了好大的气,他该跪。
忽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宣璎抬头,撞进沈流韶那双如寒潭一般的眸子里。
“世子?阿姊还是不肯见我么......”宣璎声音很低,难掩落寞。
沈流韶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笑,伸手想要扶他起来,“陛下回宫去吧,公主此时正睡着呢。”
睡了吗?可他方才明明看见扶霜姑姑进去给阿姊回话了。
果然阿姊还是不肯见他。
宣璎有些垂头丧气,却也决心不肯走,躲开了沈流韶的搀扶,声调高了些:“我不回宫,既然阿姊此刻不想见我,我就在这儿跪到她想见我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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