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韶见他还是跪着,轻叹了口气。
他本来不想再说什么,可他看着面前这个小皇帝,想到那天夜里宣妤灼热的眼泪,终究还是开口了。
“陛下还是别跪了,我知晓陛下是在跟公主认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你跪在公主府的事情传了出去,御史台的那些言官会怎么参你阿姊?”
宣璎愣了下,下意识反驳:“不会传出去的......而且我跪的是我阿姊,这没什么......”
“呵,”沈流韶冷嗤,心想眼前这位小皇帝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陛下是当真不懂吗?”沈流韶睨了宣璎一眼,“虽说公主与你是姐弟,可是她是臣你是君,君上跪臣下,你这是要让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她呀。”
他语气轻飘飘的,宣璎听了却慌了,他猛地站起身,急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惹阿姊生气了,我只是想让她消气,让她别不理我.....”
宣璎快哭了,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沈流韶静静端详着宣璎的神色,看他样子倒不像是在演,可沈流韶自小腥风血雨里长大,早就习惯了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别人。
他觉得宣璎根本就不是诚心道歉,他是故意跪在公主府,等到回宫了再让人随意传几句,传到那群直心眼的言官耳朵里,这样便可狠狠的给宣妤扣上个狂妄自大、不敬君上的帽子,多好。
沈流韶想,如果他是宣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干,如果他上头有宣妤这样一个把揽朝政又精明能干的姐姐,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斗死她,把帝王权柄夺回自已手中。
“陛下若是真的不想叫公主难做,那还是快回宫去吧。”沈流韶笑笑,没再想宣璎到底想法如何,转身回了屋内。
宣璎望着沈流韶的背影,半晌,还是转身回宫了。
“走了?”屋内,宣妤见沈流韶进来,故作不在意的问道。
沈流韶点点头,重新坐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屋内一时安静,过了片刻宣妤才又开口:“你与他说那些做甚,他.....”
“公主难道就没想过,他今日这般,是故意为之吗?”沈流韶放下茶盏。
宣妤自然懂沈流韶话中的故意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脱口而出:“阿璎不会的。”
沈流韶弯了弯唇,似是嘲讽她天真,又像是提醒,“公主,他不小了。”
不小了,长大了,心思自然也多了。
宣妤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可突然想到那日宣璎在朝晖殿里的那些话,犹豫了。
“你休要挑拨。”最终,她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沈流韶有些气,他好心想提醒她,可却被她说是挑拨......
他真是多管闲事!
他就不该跟宣妤多这么一句嘴,他这还不是担心她被宣璎给算计了!
担心?
沈流韶暗自一惊,他怎么会担心宣妤?
他该巴不得宣妤被宣璎算计了才对.......
他日后肯定是要回北昭的,等他回去了,南燕对他来说,就是敌人。既是敌人,那他自然不希望南燕的君主是个有雄才大略的。
相比于宣妤的精明强干不好对付,宣璎懦弱无能又耳根子软,所以沈流韶才会费尽心思把景晏安排到宣璎身边。
让他获得宣璎的信任,让他适时在宣璎耳朵边上说些什么,好一步一步叫宣璎与宣妤离心。
没了宣妤的宣璎,没了宣妤的南燕,那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所以他为什么会担心宣妤?他该是盼着宣璎死命算计宣妤才对。
沈流韶强硬压下心中那一瞬而过的担忧,他想,或许是宣妤那日在她怀中哭的实在可怜,他一时心软罢了。
对,就是心软。
可沈流韶忘了,他似乎,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
*
宣妤终究还是重新上朝了,左右丞相联袂去请,再加上宣璎这些日子日日往公主府认错,她再端着架子不来上朝,那就不像样了。
毕竟她还是摄政长公主,父皇将朝政托付给她,她得尽职尽责。
恢复了上朝之后,宣妤也没再冷着宣璎,她也能感受到宣璎真的是知道错了,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不过,就算二人相处与从前别无二致,可朝晖殿那场歇斯底里的吵,到底是在姐弟二人心里留下了些许痕迹。
*
转眼进了七月里,真真到了最热的时候了。
宣妤的生辰实在是巧,她生在了七月初七乞巧节。
长公主千秋,往年自然是要大肆操办的,不过现在还在先皇孝期内,宣妤身为子女,哪里还有守孝期间大过生辰的道理。
她早早就传了话,孝期之内,不过生辰。
因此到了生辰那日,宣妤还是如往常一般,早朝也没休,只是众臣知道今日是长公主芳诞,临下朝时,齐声恭贺公主千岁。
69書吧
宣妤笑着应下,“多谢众卿,快快平身吧。”
下了朝,宣妤正要去御书房批折子,却被宣璎拉去了朝晖殿。
宣妤扯着她的袖子进了内室,从他枕边拿出了一个锦盒,面带羞怯的递给她。
“阿姊,生辰安康。”
宣妤倒是有些惊喜,打开锦盒一瞧,是个小巧的瓷偶小人,面上笑盈盈的,两颊处还染了两朵红云,憨态可掬。
只是瞧着这瓷偶做工粗糙,刻画的不甚精细,不像是内廷匠人们的技艺,倒像是个生手。
宣妤抬眼瞥见宣璎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心下有些了然,问:“这是你做的?”
宣璎有些紧张的嗯了声,小心试探:“阿姊不喜欢吗?”
“喜欢呀,”宣妤将娃娃小心的放回锦盒中,捏捏宣璎的脸,“知道是阿璎亲手做的后更喜欢了。”
“谢谢阿璎。”
宣璎听见她这么回答,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阿姊喜欢就好!”
宣妤视线落到他手上,柔声问:“手上的伤口是因为学做这个娃娃才伤到的吗?”
宣璎下意识想藏,却被宣妤先一步捉住手指,只得讪讪一笑,“就是跟内廷的匠人师傅学着刻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一点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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