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椒房殿
本是大汉国母所居,天下女子的梦想之地。
此刻殿中的中年贵妇面容却显得异常迷茫,不过须臾,她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端庄自持神色。
有些事终究是不一样了。说来好笑,她尽心尽力护持的一双儿女,都与她离心离德,反而怨怼她,那么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自己么,不忠不孝的东西。他们的父亲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她这个母亲为了他们竭尽全力,却仍旧被怨恨。是,有些事她是做错了,可是最后竟失和至此。她不后悔她曾经做过的一切,只是她的儿子最后病重,连累嫣儿,最后乃至整个吕家。可她也没有错,如果不是她,他们母子三人早就被废生不如死了,权利争夺、政治斗争从来如此,心软不得。退一步满盘皆输,祸连亲族。
他的父亲是个泼皮无赖,母亲狠毒刚强,怎么就生出了那样文弱宽和的儿子,柔弱到近乎懦弱。他却似乎是所有人期待的继君,她与这个儿子一步步形同陌路,他敬畏她,也惧怕她。可她是他的母亲啊,她不是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么。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是他的日子真是过得太好了,她也太强硬了,她为他把一切阴谋阳谋都挡住了,让他错估了人心。倒反戈向她了,无能的东西,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气的心口疼。
华美的地衣上,她繁丽的广袖轻轻拂落。看看自己的那双手,不由叹口气,岁月不饶人,她当年受得苦难,就算是养尊处优也是补不回来了喽,她真的老了,现在就悲春伤秋,想了这么多。
即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毫无变化。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却是用多少次心酸血泪才熬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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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硬自负,妄图掌控一切,但是事不由人。她也做错了太多事、杀了太多人,所以才会有日后宗族倾覆,但她能依靠的不只有宗族么,丈夫、儿子,一个都靠不住。
此时自有女官毕恭毕敬的上前,向她汇报宫中诸事,事无巨细,末了,看着她的面色,才小心翼翼的提了提那个女人。
那个一想到就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气血翻涌的女人。当然,最后她也收拾了她,但现在想到,她还是有些气息不稳,她缓了缓,平复了心情,只冷淡道,“无妨,孤知道了。”
史书至上不是记载她对那个女人施以极刑,可若她输了,只会惨上千倍百倍。成王败寇,从来如此。
事情从来不在那个女人身上,根结在帝座上的那个,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白日做梦。神仙殿呵,她不也弑神杀仙了么。她清明的眼中还是染上了一抹戾气。
神仙殿
那绮年玉貌、身姿天成的丽人在殿中为皇帝跳着舞。她年轻貌美、眼波流转,一曲毕,早已经拜倒在皇帝怀中,仰着头,满是倾慕与信任,皇帝自然受用。锦衣的孩童懵懂未知,看着父母,也咯咯咯笑起来。娇妾爱子,人生圆满,真是人生幸事。
不料丽人却突然垂泪,皇帝大惊,心疼极了,不顾爱子在侧,忙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起来,宫人们全都低下头。
他双手放在丽人腰上,急切道,“怎么了,懿儿,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皇后那老妇么……”
丽人掩面哀泣,好不哀切,“陛下爱重妾与皇儿,皇后嫉恨,妾不甚惶恐,一旦他日,妾……妾……”又哀哀哭起来,宫人们早就习惯了,夫人总是如此,没几日就哭上这么一场。若皇后在场,肯定会觉得戚姬就是喜欢装腔作势,但奈何,皇帝就是吃这一套,男人么,不都如此。
皇帝揽着自己的爱妃也眉头紧皱,爱妾的心思他自然知晓,但皇储兹事体大,国之重器。嫡长,本是周以来的礼法,况天下初定,皇室先乱了尊卑,嫡庶不分,祸乱之源。那些大臣自然不会答应,此事难办啊。
正哭着的丽人看没有了下文,有些急切,又有些不甘。她跟随天子之时,已是天子权柄在握,她自然锦衣玉食。加上战乱之时,只有她一人随侍在侧,虽无正妻的名分,却有正妻之实。她又年轻貌美、能歌善舞、温柔小意,自然是备受荣宠,时间长了,也养的她心高气傲,心中有了太多奢求。随着天子登极,她的野望就更深了,她不免开始做起入主中宫的美梦来。
只可惜啊,天子有原配妻子,又早有嫡子嫡女,原配吕氏的母族也为天子的天下出力良多,后族实力强盛,岂非她能抗衡,她只能蛰伏。但吕氏老妇早已年老色衰,又被俘多年,受尽折磨,自然是不得宠爱。她的年轻和容色成了优势,她把君心和宠爱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让天子的目光也只停留在自己和他们的儿子身上,即使吕氏是皇后,可她凭借天子依旧能与她抗衡。
天子的无限宠爱自然催生了她更多的野心和权欲,她当然想成为皇后,让自己的儿子如意成为太子,吕氏是结发夫妻又有患难与共的情分,难度太大。那就先从太子位入手,被废的太子之母即使是皇后,这位子也难保啊,甚至都不用她多加挑拨,天子就对这个不肖其父的嫡子满腹的不满。对此,她当然是高兴极了。这对儿女是皇后的倚仗,也是她的命脉所在,若是击倒了他们,皇后自然是不足为惧、不战而败。
为了孩儿,她自然是与皇后百般斗争,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没有办法。她当然不甘心,因为她的隆宠,天子的信任,她的身边自然也是有一大批人要为她出谋划策,挣一份从龙之功。她做了不少事,其中最成功的自然是差点将鲁元公主送去匈奴和亲,也就差那么一点。
她做什么从不要紧,要紧的是天子同意,这让皇后心惊胆战,她不能怨恨天子,就恨毒了她。她第一次在皇后眼中看到那么浓重的恨意和杀意,她也知道,她没法退了,皇后不会放过她的。事已至此,皇帝也是想制衡皇后和太子的,宠她是真,用她也是,她只能……
希望,上天保佑,让我得偿所愿,我儿如意能够当上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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