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日,皇帝早该陪她一起痛哭流涕,他们两个人抱头痛哭,然后就是心疼她,向她承诺一定会保全他们母子,让如意一定当上太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一言不发。着实反常,她愣了一下,差点就哭不出来了。本就不甚聪明的丽人索性拿汗巾抹抹眼泪,自己款款起身,扯着皇帝的衣袖,娇滴滴的撒娇,“陛下,陛下。您不是答应妾,休了那老妇,保全妾母子。况且如意类您,太子……”她姣美的芙蓉面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太子仁弱,哪有乃父之风。妾不管,您答应了妾的。”她温柔的依偎在皇帝皇帝怀中,眼中满是依恋。
皇帝有些怔愣,他看了看还笑的无忧无虑的儿子,突然有些头痛。这样蠢的母亲,即使如意再聪明,这汉家天下守得住么。那老妇心机手段都不缺,他忌惮她,怕她日后借着吕氏家族,借着太子干预朝政,才扶持戚姬母子,可终究他们母子根基太浅。
从起事起到现在,吕雉与大臣们早有私交,况且又与樊哙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戚姬势单力薄,除了他的宠爱什么都没有,扶不起来,又不聪明,即使做了皇后、皇太后,又怎么执政。他总不能顾忌那老妇干政,就让自己百年之后,若是连宗庙祭祀都败了。人不能不服老,他现在也开始思索起身后事来。太子文弱善良,若他登基,戚姬母子恐怕能够保全,戚姬这个脑子不提也罢。还有嫡庶、长幼不分,秦二世而亡,不就是长公子扶苏被废,幼子继位。戚姬所有的聪明可能都用来在他面前和争宠上了,她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图谋太子位,却无法教导如意更别说为幼子摄政了。
他前半生征战天下,经历了太多事,吕雉知道他太多事、太多不堪了。他更不愿意面对她,宁愿宠着这个草包美人,起码不心累。吕雉太聪明,他实在是不想在后宫也要绷紧着与她斗法了。也罢,慢慢看吧,左右他还有时间。
帝王心沉如海,谁知道就因为戚姬又哭了,他就已经思考了这么多。
这些戚姬不知道,吕雉就更不知道了。她在想她的好儿子,经历了生死,她也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她这一生最大的不幸,不是丈夫负心,而是没教好这个儿子,她的独子。他真是一点都不像她,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丈夫算什么,实在不行一杯毒酒下去一了百了,神仙殿那个自然也能了结了。儿子是亲生的,没有办法,她能给刘邦一刀,自己儿子怕是舍不得。有了孩子就有了太多牵扯和忌惮,她弄死了他父亲,孩子又该怎么想她这个母亲,要替他父亲报仇么,左右为难。真是麻烦啊,那个老东西怎么就不能突然暴毙呢,真是碍眼又晦气。这个不识人间险恶的蠢货,只有吃了亏,才能长大吧。吕雉已经下定决心要掰掰这个儿子的性子了。
他毫无底线的软弱,只会一次次把自己推向深渊,而可笑的是,他从来都只按自己想的那一面来,顽固不化,酸儒一个。
儿女都是债,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女儿,想到鲁元,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她的自以为是,毁了的只有阿嫣,他们拗不过她,阿嫣呢,可怜的阿嫣啊,她死了,阿嫣又是何等的凄惨呢。
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好儿子一个教训的吕后,数次拒绝了太子的请安,“太子既然喜欢读书,那我这个母亲自然不敢耽搁太子的时间,日后不必来请安了。”
她的这番作为相当不留情面,汉代重母族,随之便有太子不敬母后的传言流出。
太子有苦难言,朝臣贵族们也都被这对母子的作为弄得摸不着头脑,皇后可是最重视这个儿子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戚夫人听闻后,乐不可支,老妇母子失和,岂不是她们母子的机会了。她赶紧梳妆打扮,一会陛下就该来了。陛下最喜欢她穿这件衣裳了。
即使被母亲这样对待,太子依旧每天前来请安。
倒显得她不慈了,吕后冷笑,这个儿子比她可是固执太多了,生有反骨的犟种。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椒房殿内的陈设又换了一大批。她也冷了心,看来这个儿子还是要吃吃苦头才好。
皇帝正与戚夫人用膳,便有宫人惊慌失措的奔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来了。”
“那个老妇来做什么!”戚夫人别过头,哼了一声。
脚步声就已经传来,吕后着了一件红色深衣,“陛下也在,倒省得我再去拜见了。”她草草一礼,就径直起身。看都不看戚夫人一眼,直接吩咐宫人,“把赵王带走”。
戚夫人骄横,屡屡与皇后作对,她的女官自然也是如此。更别说要带走赵王,她们夫人的命根子了,为首的那个正要阻拦,吕后便冷冷道,“拖下去杖毙。”
“陛下,”戚夫人尖叫一声,“她当着您的面就如此待我,一旦来日……”
“赵王年幼,戚姬要伴驾,哪有时间照顾赵王,我身为嫡母,自有教养之责。还不抱走,等我亲自动手么。”吕后平静道,却不看天子。
椒房殿的宫人们听闻,狠狠撞开阻拦的宫人。把拳打脚踢的赵王强行从殿内抱走。
“你这个老妇,”戚夫人气急了,她的如意如此孱弱,这个不安好心的女人会怎么对待他。她心如刀绞,只能哀求的看向皇帝。
“吕雉,”天子加重了勇气,“不要放肆。”
“陛下,”吕后面上扬起一个虚伪的弧度,“既然陛下想要易储,那么把他养在我膝下,不就是嫡子么。名正言顺。”
“赵王是我的儿子,你,”戚夫人又跳了出来。
吕后第一次看向她,目光盈盈,微微笑道,“匈奴单于新丧了最喜爱的阏氏,既然陛下昔日能舍弃亲女鲁元,今日舍一个宠妃出去,也算不得什么。戚姬貌美,定能博得单于宠爱,使两国交好。赵王有了立下大功的母亲,自然更有前程,您说呢,陛下。”
她笑着,对戚姬来说,却如鬼魅一般,“陛下,陛下,救妾,救……”
没用的东西,她扫了一下皇帝,当年都能把鲁元送出去,自己的爱妾却是切不得了,呵。
天子叹了口气,这样在她手里过不去三招的戚姬还有什么指望呢。赵王,先放在椒房殿,吕雉还没那个胆子敢对赵王出手。她真的是不一样了,多了太多戾气,他们争斗,只会让朝纲不稳,大汉初定,不能动荡啊。他把此事压了下去,但神仙殿的变故怎么堵得住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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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想要送戚姬和亲,收养赵王自然不是秘密了。
住在长乐宫西阙的太子却是如同天塌地陷一般,阿娘要收养赵王,那他呢。他素知父母都不喜欢他的性情,阿父宠爱如意,冷淡他,更是想要废掉他。可阿娘总是护着他的,收养赵王,易储,阿娘也要放弃他了么。莫名的他有些害怕,在乱世中风雨飘摇的皇太子不是不识人间险恶,他只是不忍心。天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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