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同学奏唱国歌。”
礼堂的音箱跟进了水似的,发出的声音又闷又燥。像极了台下同学们的心情,表面平平无奇,内心歇斯底里。
“不是我说,学校这空调怎么还没修啊?”
“救命,还有多久才结束?”
礼堂的空调前些日子被球给砸坏了,现在只能靠着头顶那几个卖力的小风扇来吹风。但是一千多人挤在同一个空间里,加上外面有如杀人般气息的紫外线,这一丝丝柔弱的风儿可不足以驱散这个天气的燥热。
顺带一提,现在是九月中旬。他们所在的这个地区,至少要等到十一月份才会变得凉爽一些。
“同学们,你们已经正式成为初三学生了,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就要面临中考,面临一个人生中巨大的分岔路口......”
还是这套路熟悉的演讲稿。放在任何一所学校,大概都逃不过要被灌鸡汤的命运。但这种事情明明在班级里的广播说就好了,非要把全体同学集中在一个地方。对于学生们来说,多少都是有些不理解的。
就是为了那该死的仪式感。
“要是听他们多说几句,分数就能上去的话,我愿意天天听他们唠叨。”纂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毛巾,开始擦起了自己额头上反光的汗水。
“没办法,该喝的鸡汤总是要喝的,不是今天讲,也是明天要讲。”
真希望麻烦事都在今天解决,能让明天的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明明今天自己才算是正式来到这里,连新的环境都还没有适应,就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罹在心里默默抱怨道,这时,他想起了有一桩麻烦事儿,还没来得及解决。
摆出了无尽的手势,呼出聊天框。
“哟,罹先生,这么快就遇上困难了呀。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你不是说进入游戏之后就不会再读取我的内心了吗?今天上午的那个AI是怎么回事?”
罹也不想拐弯抹角的,直接对准了问题的中心提出了疑问。
“AI?我这里没有显示什么关于AI的数据啊?”那只雕听后似乎有些茫然,看样子好像对此并不知情。
“那个东西不是你自己操纵的吗?我可没有这么闲,专门找时间来骗你。”罹谨慎地再次发问,但那只雕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罹先生好像误解了些什么。我们在这个游戏里植入的AI技术是纯自动的,且具有意识的,类似于生命体一般的东西。而不是由我来操纵的机器。”
生命体?一个AI竟然被拟定成生物范畴吗?而且居然还具有独立的意识,这已经不属于AI的范围了吧?
“看来是AI技术的擅自违规,给罹先生带来了些许困扰呢。”那只雕操纵着屏幕,在聊天框里拉出了一个新的界面。“那么作为补偿,我就给你添加一次奖励机会吧。”
画面上面是一个个档案袋形状的文件夹,每份都长得一模一样。“这个是情报袋。本来是在每个阶段结算的时候,作为奖励给你抽取的。现在可以额外给你一次抽取的机会,作为被干扰游戏的补偿。”
69書吧
“情报袋?里面是什么东西?”罹,不太信任地看着眼前的这些文件,向那只雕问道。
“我也不知道。里面东西的种类有很多。运气不好的你可能就抽到了别人的一些基本资料,比如说生日啊,喜好啊什么的。或者会抽到别人的一些秘密在里面也是有可能的。运气好的话,什么学校机密啊,通关指南啊,都有可能抽到。”
看来的确是个好东西。“偷窥别人的秘密,那不是犯法吗?”如果是自己的隐私被别人知道了,就算关系再好,也是会生气的吧。罹皱紧眉头,表情有些微妙。
“别人的秘密?亲爱的罹先生,看来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游戏世界。”
“这里任何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人,事,物,都只是数据捏造出来的东西。你身边的这几千个,不,甚至是这个世界里无数的人口,对你来说都只是一些npc而已。”
“他们可能是你通关的必要,也可能会因此改变你。但请不要太过于沦陷下去,也不要产生过多的感情。”
“他们,都,是,假,的。”
这番话犹如一把重锤,朝罹的面前砸来;也如千只蚂蚁,尝试侵蚀他的躯壳。那只雕说的都是事实,是他自己太过于沉浸,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边界。就算是抽到了再大的秘密,也都只是这个世界里的某一条代码罢了。
就算是再真切的情感,也都是程序的驱使罢了。
脑海中那层白雾再次泛起,愈发浓厚。再怎么尝试去拨弄,也挣脱不开。
“好了,赶紧抽取奖励吧,然后继续游戏的进行。”那只雕催促道,打断了罹的思考。罹的心情很糟糕,尤其是听完这番话后。
他无心挑选,随机点开了其中一个。那个文件袋变成了信笺纸的形态,上面写满了文字。
角色“纂渝”的简介书。
联系到刚才那只雕说的那番话,罹看到这份文件后心情复杂。他只是潦草地瞟了一眼生日和喜好什么的,就将聊天框关闭了。那只雕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也随着聊天框消失在了罹的面前。
他和纂渝现在的“友谊”,自己从未感受过的这种“温度”,也都是假的吗?
当罹沉思之时,周围的一切早已恢复正常。他低头不语,现在非常想逃离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躲起来。奈何校长还在台上津津有味地演讲着,周边的吐槽声也一直没有停歇过。
这里的一切都跟真的一样。但事实上他现在只是被数据所包围着,这些所谓的真实感,都只是假象罢了。
多么地可笑。
现在的他,不是在玩这个游戏,而是在被游戏给玩弄着。这里也只是复制了以前初中的场景,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罢了。
不甘的情绪牵动着狂躁的心脏,被迷雾萦绕的大脑也如缺氧般无法运行。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四个字:
都,是,假,的。
罹有些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思考过度,还是不愿意面对事实,他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被迅速抽走。
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沉重的眼皮已经没有余力撑起来了。
眼睛闭上后,忘了时间的流逝,也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动静。
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有点霉渍的天花板。脑袋后面是柔软的枕头,额头上是已经被汲取了温度,融化了一半的冰袋。
罹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能支撑起身体。床板嘎吱嘎吱地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声响,听着让人有些心烦。于是罹停止了对身体的挪动,乖乖地躺回了原位。
这里大概是学校的医务室,罹的身旁就是白色的帘子。他努力地回想着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自己眼前一黑,后面便没了意识。
是的,罹对事情的经过完全没有印象。
“啊,你终于醒了。”这时,旁边的帘子被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庞露了出来。纂渝本来的满脸担忧瞬间变成了喜悦:“你在礼堂突然就晕倒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晕倒了......是你把我送来医务室的吗?”罹用手掌按压了一下太阳穴,轻微的酸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当时你倒下的时候,台上在说话的校长都停下来了。我就和班主任一起把你送到医务室,医生说你是中暑加上有些低血糖,还有就是压力太大了。”
原来在室内也会中暑的吗?罹对此感到疑惑。
“罹,有什么事情能说的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老是一个人憋着,压力大了会秃头的。”纂渝用真挚的眼神看着罹,即便他最后一句真的蛮损的。
可是,自己又能和你说些什么呢?要告诉你,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都是一堆虚假的数据,包括现在的这些对话,都只是程序编造的代码吗?
包括自己这种被安慰而感到放心的情感,也都只是假象而已吗?
罹不想去想,但又不得不想。
那只雕说得很有道理,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情感。但自己现在这种,害怕眼前的一切消失殆尽,害怕失去这份友谊的心情,难道也是假的吗?
难道自己现在脸颊上流淌着的泪水,也都是假的吗?
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像个孩子般委屈地将泪水倒了出来。他努力忍住不发出声音,却变成了声声呜咽。他搞不明白这些,他很迷茫。
这次看到罹的流泪,纂渝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塞到了罹的手里。他不知道罹有什么心事,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些什么。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罹的身边,等到他恢复为止。
片刻,罹眼中的珍珠终于不再落下。他用纂渝给的纸巾潦草地抹了几下眼眶,向纂渝问了个问题:
“纂渝,如果有一个游戏,需要你去亲身参与其中,需要你去亲身感受。这个游戏有可能会改变你的习惯,改变你的性格,而且时间很长,这个游戏也不知道会陪伴你多久......”
“你会为了游戏而付出感情,为了游戏去改变自己吗?”
“或者说,你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来渡过在这个游戏里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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