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又名石头镇,这里土地贫瘠人烟稀少,算是穷乡僻壤了。整个镇都多为山石薄土,种庄稼收成很低,多数是刀耕火种的种点小麦、苦荞、玉米之类的农作物,水稻只有镇郊零星的几块水田。唯一能衬托热闹的就是镇上整日传出的“叮叮当当”敲石雕刻之声,镇上有很多家石铺石厂,石雕石刻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谋生手艺。姓鲁的人家比较多,故名鲁镇,县城铁匠武冬生的媳妇鲁发香就是这个镇的人,当然不是所有人家都姓鲁,张驷贤家就是例外。
张家几辈人都是石匠,开始是给人家做长工,慢慢的经过几代后有了积蓄就自己开石铺。张驷贤的父亲张鲁生更是能写得一手好字,凭着妙笔生花的手法成了远近闻名的碑雕匠人,从而整个家庭也就相对富裕了起来,不仅有石铺还有石厂,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都指定墓志铭由他来写,所以张家在鲁镇算是有名的富户之一。
人们只要在哪一方面尝到了甜头,自然想更进一步,张鲁生一家也是如此,知道学文写字能大有作为,便把厚望寄托在儿子张驷贤的身上,从小就送到县城读书学习,张驷贤也是聪明好学,打小就耳濡目染父亲的笔走龙蛇,到了学堂自是得心应手,成绩非常出众,深得先生的青睐。张家人乐此不疲,期盼着儿子学有所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来日考取功名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转眼间,张驷贤长成了大小伙子,再过两年便可参加科考,年轻人胸有成竹,将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很少回来老家鲁镇了。他是寄宿在姑妈家生活,方便到学堂上学,姑妈是父亲张鲁生的亲姐姐,对他也是十分疼爱,姑妈还有一个小女儿,比张驷贤小好几岁,两家人从小就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在那个时代这是很流行的,特别是大户人家,迎亲嫁娶首先考虑的就是世交或是表亲,这样知根知底也门当户对,张驷贤别无选择的被绑在了这陈规陋习的旧俗上,这也不稀奇,《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也是表兄妹,那时的人们保证血统纯正只是之一,更主要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财富和势力的叠加是最主要的目的,衍生出来的就是近亲的产物比较多,有句俗话说“大户人家哑巴多,贫穷人家脖子大。”大户人家哑巴基本都是表兄妹成亲生出来的,而贫穷人家脖子大是吃盐的问题,那时穷人吃的食盐无碘,缺碘就容易引起脖子上的疾病,所以才有这么两句话。
姑妈姑父看着张驷贤一天天长起来,越长越精神俊郎,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只盼着女儿也快快长大,等未来女婿考取功名,他们再给他安排个如意的官职,姑父本身也是做官的,在他们看来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是道不尽的人间富贵美事!
这天,张驷贤一个人在城西闲逛,突然发现前面有个背影似曾相识,他伸出手喊了一声:“唉,小茹……”
女孩转过头来,手里提着一小篮子菜,略显惊讶却掩饰不住开心的表情,微笑的看着张驷贤,张驷贤向她走去。
女孩穿着朴素但干净整洁,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算不上美艳动人却也是清新可爱,是另一种让人看了就很舒服很亲切的美。等张驷贤快走到她面前时她睁大眼睛说:“张少爷,怎么是你?不是你叫我,我都不敢认呢!”她说话非常温柔,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绯红。
张驷贤笑着说:“是啊,我也是有点认不出你了,只是觉得有点像就喊你了,怕是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啊!”
女孩点点头说“是啊,我来这里快两年了,知道你在这念书却也没遇到过,今天也是好巧哦!”
张驷贤:“你都来两年了啊!来这做什么呀?”
女孩:“我来伺候两老人,给人做使唤丫鬟。”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张驷贤并没发现女孩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而是高兴的说:“那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女孩稍稍抬头语速加快的说:“我得回去做饭了,不说了啊,再见张少爷。”转身就要走,张驷贤好不容易遇到熟人,还停留在它乡遇故知的兴奋劲里,一听她要走,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拉她,嘴上说“唉……等”,等一下还没说出口,语气和脸色都转变为惊讶,发出“啊……”的惊呼,焦急的问:“怎么了?”
原来他伸手拉住女孩的手发现全是茧子和裂痕,一个白白嫩嫩的青春少女,手上却如带皮的山芋一样粗糙,而且手指手背都龟裂出很多红红的口子,看着让人又心疼又不可思议,张驷贤带着关心和着急的口吻再问:“怎么这样?”另一只手顺势上去轻轻的抚摸。
女孩不敢抬头,赶紧想缩回手去,急着说:“没事……没事!”
张驷贤不肯放手,说:“不疼吗?你帮他们做些什么啊?弄成这样!”
女孩低声说:“就洗洗浣浣,做做家务,没什么的,不疼。”用力想挣脱,看挣脱不了,接着说:“我真的得走了,不然回去被骂了。”
看他不愿意说,又很着急的样子,张驷贤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但还是不松手,说:“等一下,就一下,”用另一只手在自己衣服兜里搜摸起来,接着摸出半小带蛇油膏,掰开她的手心放进去又合上她的手指,说:“这是蛇油膏,擦手开裂最有效了,下次我再给你带。”
女孩嘴上说:“不用,没事的”
张驷贤有点生气的说:“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药,又不是值钱的东西。”
看他有些急了,女孩才抬起头看着他,并点了点头,张驷贤才慢慢放松了拉着她的手,女孩赶紧缩回手去,转身就走,走几步转身低着头向张驷贤鞠了一躬,说:“谢谢张少爷”转身小跑的离去。
张驷贤向她挥着手说:“别省着擦,九天后第十天我再带给你,还有别叫我少爷……”女孩并没回头,可能她已经听不见了!
女孩姓鲁,叫小茹,和张驷贤是同一个镇的,他们从小就认识,不是青梅竹马那种关系,他们身份不一样,对他的关心更多的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小茹出身在一个很贫穷的家庭,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而且镇上的人都说他们家养药蛊,不愿和他们来往,从小姐弟几个就受人冷眼和欺负。
有一次,张驷贤和镇上的几个小伙伴在街上放鞭炮,看到小茹过来,另几人就点起鞭炮往她身上扔,嘴里叫着:“养蛊女,养蛊女,炸死她!”不让她过去。
可能是从小习惯了被人霸凌欺辱,小茹并没哭也没跑,只是怯怯弱弱的往墙角退缩,其中一人将鞭炮扔到她头上,炸得她凌乱的头发冒出了灰烟,她连哼都没哼一声,泪水如黄豆一般刷刷落下,不停的用手去抓掉头上鞭炮碎屑,张驷贤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她的前面,愤怒的吼叫:“太过分了,你们别再欺负人了啊!”
其中一人说:“怎么?要做护花使者啊?那是蛊女不是花!”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看有人还在点炮,张驷贤用手一指说:“不准再扔了啊,别怪我翻脸。”
点炮的人将鞭炮扔到他脚底说:“我扔了怎么着?张少爷要打人啊?”
张驷贤将鞭炮踢开,说:“我不先动手,但你们也别逼我。”
另一个小孩从人群里跑了出来,飞起一脚踢到小茹身上,将她踢倒在地,撅着头挑衅的说:“我不打你,我打她,你想怎么样?”
张驷贤看向倒地的小茹,只见她蜷缩着身体,满眼泪水的看着他,摇着头小声的说:“不要,”
怒火被彻底点燃了,双手抓住刚才踢人的小孩,抬腿用膝盖顶在他脑袋上,奋力一甩,将他甩倒在地,其他人看到张驷贤为蛊女打人,都上来帮那小孩,所有人扭打在一起,都是一般大的小孩,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张驷贤被打倒在地,一群人叮咣五四的朝他抡拳踢脚,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包头挨打的份了。突然,蜷缩在地的小茹猛地跳起,抓起路边掉着的大棍棒,嘴里怒喊着:“别打他……”
朝众人挥舞着过去,看到棍棒抡来,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小茹站在张驷贤旁边,双眼发红,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看到她愤怒而疯狂的举动,大家都不敢靠近了,张驷贤看到小茹来帮他,忍着疼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从小茹手里接过棍棒,将小茹拉到自己身后,前腿弓,后腿绷的摆出架势,吼道:“来啊,你们这帮混蛋,来啊,我打烂你们脑袋。”
看到他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没有人再敢嚣张了,有一个说:“张驷贤你疯了,为蛊女和我们翻脸?”
张驷贤向地上吐了一口痰,吐出刚才被打出的血,说:“我疯了,我就看不惯你们欺软怕硬的德性。”
“好好好,就你能,往后都别和我们玩了。”
“对对对,你就护着蛊女,和她玩吧!”
“小心她们家的药蛊害你,走走,我们走。”
一伙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离他们而去。
张驷贤大声说:“对,我就护着她,往后谁再欺负她,我和他没完。”
扔了棍棒,转身看着小茹,用手扒了扒她头上的纸屑,笑着说:“没事了,这些人你越怕他们,他们更得寸进尺,别怕他们。”
小茹微笑的点点头,说:“谢谢你,张少爷。”
张驷贤说:“走,我送你回去,还有别叫我少爷,叫我驷贤就可以了。”
69書吧
小茹微笑说:“不用送,他们走了,我就不怕了,再见,张……少……,谢谢!”
对他鞠了一躬,转身跑回家去了。
这样他们就算认识了,往后在镇上也遇到过几次,每次小茹都向他鞠躬,喊一声:“张少爷”,而张驷贤都会告诉她,不用叫少爷,但下一次她还是称少爷,其他的也没过多交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驷贤回鲁镇的次数越来越少,就基本没见面了,这次能在百里外的县城相遇也算缘分,张驷贤很开心,吹着口哨回姑妈家去了。
九天过后的第十天,张驷贤早早的就来到上次遇到小茹的地方等着,为什么是第十天呢?因为他们上学是每个月每一旬上九天休息一天,正如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所写的“十旬休假,胜友如云。”是一样的,当然还有的学堂是每个月休假三天,这个各学堂不一样,张驷贤上的学堂就是十天休一天。
等到差不多上次遇到小茹的时间,小茹还真的出现了,还是一样,提着小菜篮微笑着说:“张少爷好,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以为你没听到我说要来呢,说了多少次别叫张少爷。”边说边去拉起他的手查看,这次小茹没躲,主动翻着手给他看,说:“好多了,不疼了,那药真管用呢!”
看到虽没有上次那么严重,但还是有很多小口,张驷贤责备的说:“你是不是只擦一点点啊,这没好嘛!”
小茹说:“擦得多的,都快用掉一半了,还有已经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谢谢你,张少……”想起他的叮嘱,硬是把“爷”字咽了回去。
张驷贤假装生气的瞅她一眼说:“你上次不是说原来那样也不疼吗,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让你多擦点,我还要给你送的也不听,真是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蛇油膏放在小茹的手心里。
小茹赶紧缩手,说:“不用了,还有呢!”
张驷贤用手打了一下她的手,生气的说:“拿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多擦点,我九天后还来,还有别省,春分过后天气热起来就不用擦了。”
小茹微笑的点点头。
张驷贤接着问:“今天能不能多待会儿,说会话?在这都没个鲁镇人说话。”
小茹摇摇头说:“今天不行,他们等着我买菜回去做饭呢,下次你中午来,他们睡午觉时我可以出来多待一会。”
张驷贤有些失望的说:“好吧,那你记着多擦点,还有你用热水洗东西就不会这么伤手了,还有你……”
没等张驷贤说完,小茹迫不及待的转身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我得回去了。”
张驷贤举起手来挥动:“再见!九天……后……见!”他没说完,小茹已经匆匆离去,头也没回的向他摇了摇手。
九天后的第十天,张驷贤又带着蛇油膏来了,但这次他没等到小茹,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都没见到她的踪影,张驷贤有些生气了,心想:“这个小茹,我这么关心她对她好,她却失约了,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不会以为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真是的,把我当什么人了。”气呼呼的回姑妈家去了。
此时的张驷贤还真没对小茹有什么想法,单纯的就是想对她好,更确切的应该是同情她可怜她吧!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微妙的感觉又单纯又美好,干净纯洁又无私!
气急败坏的张驷贤决定以后不去了,管她呢,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气死了。第二天他就反悔了,而且是很急迫的期待假日的到来,因为他开始担心小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生病了?还是那家人不让她出来?有没有虐待她?各种各样的猜想一直伴随着他过了九天!
第十天,他迫不及待的早早就来这等着,甚至忘了带蛇油膏,想回去拿又怕错过与她的相遇,就这样心急火燎的等到中午,小茹来了,还是如往常一样腼腆的微笑,看到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接着就抱怨起来,对她说:“不是说好十天前的中午吗?”
小茹马上跟他鞠了一躬,很诚恳的说:“对不起,张少爷,我服侍的那家老太太去世了,他们家办丧事,我实在走不开。”
听她这么一说,张驷贤觉得自己抱怨得太鲁莽冲动了,忙说:“啊!哦,那是我该说抱歉,”
小茹又恢复了微笑,摇摇头说:“走吧,到那边走走,今天可以多待一会。”说完转身朝一条小路上走去,张驷贤跟了上去,没话找话的问:“那家人离这远吗?”
小茹:“不远,就前面第二个巷口进去一点。”
张驷贤:“他们家还有些什么人?”
小茹:“就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太太,没儿没女,现在就剩老爷爷了,快六十岁了。”
张驷贤:“那……”
突然想起来她的手,急走几步上去,拉起她的手查看,这一幕刚好被从道观出来的一个道士看到了,张驷贤赶紧撒手,红着脸说:“我想看看你手好点了没有,今天忘带蛇油膏来了。”
小茹反倒不在意,伸出手来笑着说:“看,全好了,还有一包没用呢!”说完拉起他的手朝前面走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道观,叫文笔观,没走几步与刚才看到他们的道士相遇,小茹微笑着跟道士打招呼:“蒯道长好!”
蒯道长也微笑着说:“小茹姑娘好!”
张驷贤和蒯道长相互微笑示意,相互谦让着过,并彼此打量了几眼,等道长走远了,张驷贤问小茹:“你们认识?”
小茹:“嗯,离得又不远,经常遇到。”
张驷贤严肃的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离他远点。”
小茹:“就遇到打个招呼,不熟,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
张驷贤转身看了一眼蒯道长的背影,有点像自言自语的说:“看不出来啊!”
小茹听他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是真的,我都看到了好几回。”说完吐了吐舌头。
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个蒯道长的为人问题,张驷贤是第一次看到他,但关于他的传闻早就听说过了,刚才看到他长得眉清目秀、瘦瘦高高的,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他会是人们口中的花老道,而且是专门勾搭寡妇怨妇的那种,摇摇头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哦!”
小茹看了他一眼,说:“是哦,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真的看到过几次有那种女人来找他,不过平时他跟谁都客客气气的,附近的人反倒不觉得他有什么。”
他们顺着道观的围墙外往上走,走到道观后的一个小草坡,小茹说:“就在这坐一会吧,一个时辰左右得回去。”
他们就在草坡上坐了下来,此时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还是小茹先开口:“你就住在你姑妈家吗?”
张驷贤看着天空说:“是啊!”
小茹也学着他往上看,说:“听说你和你表妹定亲了?”
张驷贤低下头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
小茹也看着他微笑着说:“鲁镇人都知道的吧!”
张驷贤:“是啊,不过那就是个小孩子,我当她是小妹妹呢!”
小茹:“她会长大的嘛,你就慢慢等吧!”
张驷贤不想聊这个话题,停顿了一下说:“那家人老太太死了,你会害怕吗?”
小茹:“怕什么?鬼吗?”
张驷贤又觉得自己转移的这个话题不对,有可能吓到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的说:“应该没有鬼啊!”
小茹:“当然没有了,什么鬼啊,神啊,药蛊这些都是假的,你不是也不信吗?”
张驷贤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嘴里说:“啊……”
小茹:“我说你不是也不信吗?要不然别人都说我是蛊女,你也不怕嘛!”
张驷贤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这个,对她说:“我是觉得,不管是神鬼药蛊都只会害贪得无厌的坏人,不会害好人的。”
小茹微笑的看着他说:“那你还是相信有啰?”
张驷贤摇摇头说:“不确定,也不知道。”
小茹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驷贤好奇的说:“好啊!”
小茹:“你知道鲁镇出口那个鱼塘原来是谁家的吗?”
张驷贤:“听说是以前鲁财主家的,说是他儿子染上了鸦片,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鲁财主把他打了个半死,他儿子一气之下,在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往他们屋里浇了几桶火油点燃,全家人都烧死了,后来那个鱼塘就成了全镇的公共财产了。”
小茹:“其实那个鱼塘原来是一块水田,是鲁财主家没人后,大伙才将那挖成鱼塘的。”
张驷贤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疑惑的问:“啊!你怎么知道的?”
小茹转过头来了,缓缓的讲起了一个故事:
几十年前,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在那块水田边上撒了一泡尿,被鲁财主看到了,鲁财主揪着男孩头发,打了他几耳光,恶狠狠的说:“没教养的东西,你不知道田里的禾苗是要长成稻谷的?稻谷就是白米是粮食,是要人吃的,回家告诉你爹鲁二,让他赔钱,要不然割掉你撒尿的东西。”接着朝男孩屁股上踢了一脚,才放他回家。
小孩提心吊胆的回到家,将事情的经过跟父母说了,母亲摸着他脸上被鲁财主打得黑红的指印,心疼的问道:“疼吗?”
男孩摇摇头回答妈妈:“不疼,”
怎么能不疼呢!稚嫩的脸蛋都肿起来了。
男孩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父亲,问:“是不是要赔很多钱?”
父亲看着他又紧张又可怜的模样,欲言又止对他挤出一丝苦笑,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唉……”
母亲将他搂到怀里,安慰道:“没事的,他就是吓唬你的,未成熟的庄稼没事,以后撒尿别朝着庄稼就是了。”
男孩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些许微笑转头期待的对父亲说:“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往庄稼地撒尿了。”
父亲听到他这么说并没有给他好脸色,无奈的说:“鲁财主这是看上咱家后山那块地了,那块地与他家的地相连,原来他就跟我说过想跟我买,我给拒绝了,那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一家人就靠它养活了。”
小男孩听父亲说了这么多,似懂非懂的问:“那怎么办?”
看他又紧张起来,父亲摇摇了摇头说:“跟你没关系,想着他们还没那么霸道。”
鲁二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无耻,第二天,鲁财主带着人来了,气势汹汹的说,你家小孩在我水田入水口撒尿,整块稻田都被污染了,我们可是讲究人,这样收割的粮食只能喂猪,造成的损失要鲁二家赔一百两银子,鲁二家哪里拿得出一百两银子啊,那是一两都没有的。
一家人先跟他们赔礼道歉,鲁财主不予理睬,又跟他们理论,这庄稼地里不是都要装粪施肥的吗?何况如今还只是禾苗,小孩子一泡尿怎么就污染了呢?鲁财主强词夺理的说,他们家地理不施屎尿,只有他们这些穷鬼才不讲究,反正如今就是要赔钱,鲁二看这个道理讲不通,又说,那今年这块稻田有他们家来收,等卖了钱按同样的斤两买赔他们稻谷,鲁财主却说那不成,别人管理他的田他不放心,他要是派人监督,那鲁二也拿不出监督人的工钱来呀,实在赔不出钱来就把他们家的地赔给他,这才算是说到正题上,鲁财主的目的就是要霸占他们家的地。
横竖都讲不通,鲁二有些急了,撸起袖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了,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鲁财主带来的人以为他要动手,上来三拳两脚将他打倒在地,接着就是叮咣五四的一顿暴打,在媳妇和儿子哭天抹泪的拉扯下才算将他解救出来,鲁财主临走放下狠话:如果不赔地,下次打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媳妇小孩都打,不服就到衙门打官司,反正他们家和县太爷是亲戚,看谁吃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家人就这样被逼上了绝路,镇上多数男人都有点雕刻的手艺,要是粮食不够吃,可以去给人家打工补贴口粮,鲁二就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除了种地其他什么都不会,要是鳏夫光棍去给人家干干力气活,混口饭吃倒是可以,但要是还要工钱养这娘俩那就没人用他了,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鲁财主一伙走后,一家人是抱头痛哭,男孩因为年龄小,刚才又吵又闹又打人是被吓到了,可到他们一走他也就缓过来了,父母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而他只是他们哭也跟着哭,注意力不是那么集中,一扭头看到一个老道缓缓的向他们走来,嘴上念着:“西北玄天一片云,乌鸦落入凤凰群,算卦,算卦,不灵不要钱。”
男孩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老道缓缓的走近,微笑的问他:“怎么了?”
男孩没回答,只是摇摇头。
鲁二听到声音扭头打量了一眼老道,也不理他,拉起媳妇儿子往自家小院里走,也不关门,老道就跟了进来,刚才他已经看到一伙人对他们又打又骂,但具体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只见鲁二去拿绳子,他就问:“你要干什么?”
鲁二看都没看他一眼,说:“没法活了,只有上吊了。”
道长说:“你死了,他们娘俩怎么办?”
鲁二这才看着他,想到这也是个问题,放下手里的绳子,又要去找,带着哭腔的自言自语:“只能一起死了,省得留下来受罪!”
道长伸手拉住了他,说:“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鲁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道长,哭笑着说:“你一个看相算命的,帮不了我,你要是饿的话,厨房里有刚做的饭菜,我们一家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没胃口吃了,你自己去吃吧!”
道长说:“你这都要死了,还知道施舍一下我,应该是好人家啊,跟我说说,反正要死也不急于一时。”说完将他拉坐下来。
鲁二一想也对,不急于一时,就当倒倒苦水,让老天爷也评评理,坐下来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不用死,今天这事我遇到了,就是老天爷让我来帮你度过这个坎坷的。”
鲁二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说:“真的吗?你真的能帮我们?那地和银子……?”
道长指着他说:“把心放肚子里,地还是你的,银子也不用赔,而且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霸占你的东西。”
说完一摸自己的肚子说:“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我告诉你怎么办。”
吃过早饭,道长让鲁二到镇上买一些黄纸彩纸和几把烧的香回来,让他媳妇准备一个陶罐刷洗干净,再准备一块红布和一根红绳。午时三刻,鲁二在自家门口摆了一张八仙桌,道长开始做法,只见他边念边跳边写符咒,他写完一张就让鲁二贴一张,一柱香的功夫,房院四周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符咒,镇上的人听到动静感到好奇来看热闹,慢慢的人越聚越多。
傍晚时分,道长嘴里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四方神仙请显灵,狐仙蛇仙请让路,蛊仙大神请派兵。天灵灵……地灵灵……”拿起几张黄纸,不停的施法比划,紧接着用香火点燃,嘴上说一声“进……”将烧着的黄纸扔进准备好的陶罐里,接着又拿出红布和红绳也是同样的念咒做法,最后将陶罐交给鲁二抱着,大声对他说:“你就这样往西走,一直走到天黑,等听到一声怪叫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旁边有一道沟,你将陶罐放到沟里,倒退七步跪下,半夜三更时分,会有一道白光从天而入,此时你赶紧用红布盖住陶罐,并用红绳系紧,千万不要被里面传出的挣扎凄厉之声吓到,要不停的给它磕头,不停的告诉它:蛊神蛊神请护我,初一十五喂香火………,等到天亮以后,阳气升起,阴气下降,你抱着陶罐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鲁二抱着陶罐离去,后面的人就议论开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请蛊啊,以后鲁二家要养药蛊了,要是有人碰到他们家的东西有可能就会中蛊,轻则脚手生疮,重则家破人亡,消息在不停的扩散,鲁财主也听到消息了,赶紧让家丁来探听,说巧不巧,派来的那个家丁着急慌乱中掉沟里把腿摔断了,这下大家都相信道长是真有法术了,都说是老天爷知道鲁财主想霸占鲁二家的地,派神仙来帮他们家的,鲁财主也只敢半信半疑的静观事态发展。
第二天,鲁二双眼发黑,无精打采的抱着陶罐回来了,看到他的样子大家更相信道长说的怪叫、白光、凄厉挣扎都是真的了,因为一看就是被吓到了,其实他是熬的和累的,所有一切都是道长事先说好的。陶罐拿回来摆在八仙桌上,道长又开始念咒做法,最后将陶罐放进院里墙角砌好的阁洞里,又烧点了一把香递进去,让他们全家磕头,大声的说:“往后这个蛊神就是你们家的了,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烧香敬养,要是有人胆敢欺负你们,它都会保护你们,轻则脚手口舌生疮,重则家破人亡。”
从此以后,鲁二家养药蛊的事就传开了,没人敢再霸占他的财产,但也没人再与他们来往,一家人就安心种庄稼,而且虽然不愿跟他们打交道,但茅坑里的屎粪还是愿意让他掏的,只要不用给钱,因为这个活让别人干不给钱没人愿意,鲁二就把所有掏来的大粪往自己地里倒,庄稼越长越好,人们都说这是道长施法的功劳,而且鲁财主家的地与他们家的相连,去做活的工人路过鲁二家的地就会脚上生疮,奇痒无比,这就更坐实了药蛊害人的事实了。
其实庄稼长得好是因为肥料施得多,经过庄稼地脚上生疮是因为人粪特别毒。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