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定君山外的渡口,准备坐渡船而去,忽然想起自已身无分文啊,他可是花惯钱财的少爷公子,知道干什么都是要给钱的,想起父亲说过的离开他就得饿死,鼓足勇气上去和船家搭话:“叔,可以捎我过去吗?”
船家头都没抬,应声道:“就干这个营生的,能不捎吗?上来上来。”
走上船去,顺嘴说:“谢了啊!但我没钱。”
船家这才抬头上下打量着他,看他年纪轻轻一身道士打扮,心想没听过本县除了蒯老道还有其他道长啊!可听口音又是本地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他的大布兜子,说:“带那么大兜子,五文钱都没有啊?不过没事,乡里乡亲的,下次有再给。”
张驷贤尴尬的笑笑,经船家一提醒,坐下来打开蒯老道给的兜子翻看起来,最上面是两袋干粮荞饼,下面是两身换洗衣服,衣服中间有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满满的一袋铜钱,抓了一把正要起身给船家,转念一想可不能像往日那般乱花了,问船家:“叔,多少钱?”
船家又看了他一眼,说:“平时每人五文,你要不够给多少都成。”
张驷贤数了五枚递给他,将剩下的放回袋子里,船家接过钱揣兜里,脸上的表情马上和悦不少。张驷贤接着查看布兜,里面还有一把扇子,一筒抽签,一本《周易》和一个油皮纸包,再打开纸包,里面还分了两包,一个上面写着“迷”,应该是迷药,另一个上写着“绝”,是个长条型的,用手捏了捏,知道是避孕清香,摇摇头笑了笑。别看这两人干的是奸夫淫妇的勾当,心肠是确实不错,而且还体贴周到,老道人真的挺好的,想起第一次见他,自已就跟小茹说他不是好人,让她离他远些,这世间的好人坏人真的不一定都分得清楚,还是小茹说得对,他又不来伤害你,就没必要诋毁人家,想到小茹,他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了,靠在船板上沉入悲伤的哀思……
一路向南,一不求财,二无追求,一日三餐到是无忧,给人看看相算算卦,有那穷苦人家看不起病,他给人开个土方,配点山野草药,钱文他从不开口要,别人愿给多少是多少,实在没有的,给个红薯地瓜也不介意,要是有富裕和善的多给几文他也收着。
转眼十余载过去,已是而立之年,曾经的公子书生成了沧桑老道,这期间,如果他在哪个地方停留久了,有的人家看他实在厚道,而且长得眉清目秀还有文化,就想将女儿许配给他,招他做上门女婿,张驷贤谦虚婉拒,赶紧逃之夭夭!对于其他的事,经过多年的时光沉淀大多释怀不少,但对于小茹,他只是不敢想,哪怕是和男女沾边的点点之事,都会让他痛苦不堪……
这天,他来到一个叫胶邦的地方,此地已是异国安南,站在海边,感受大海的浩瀚,听着波涛撞击涯岸的声音,瞬时体会自已的渺小,大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人的命运真的只能顺应,短暂的一生微不足道,就在他感慨万千之时,仿佛看到远处岸边有一座高高的石碑,他是石匠之家,而且喜欢写文弄墨,对碑文很感兴趣,到哪里遇到都会多看几眼,有机会就研究临摹一下。
顺着岸边朝石碑走去,近得前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大才王公勃陨落之地”落款是:“开元二十六年立”,对于读书人来说,王勃自然是不陌生的,初唐四杰之一,立碑是开元时期,也就是李隆基时代,属于唐朝中期了,可能是游客或商人到此知道王勃就在这里陨落,后来给他立的吧!也知道他的父亲受他的牵连被贬官到当时的胶趾,也就如今的安南,当时这里还属于大唐的疆域,王勃为了去看望自已的父亲途经江西南昌,正好赶上都督阎公在滕王阁宴请宾客,王勃受邀参加聚会,写下了名垂千古的《滕王阁序》,后来被誉为天下第一骈文,接下来他在渡海的途中溺水而亡,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他的父亲,情不自禁的念起:“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一幕幕父亲教他写字念书的儿时景象浮现脑海!
是啊!他也想自已的父母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把自已抚育成人的恩亲,以前总把过错归咎于他人,如今懂得了造成的所有结果自已才是罪魁祸首,别人顶多算是帮凶吧!想到了父母就想到了家,回家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却有了迫不及待的感觉!
说走就走,回客栈收拾东西,来到客栈看到老板娘在打一个小女孩,一下下的扫帚把手落在孩子腿上,看着她是真下狠心,小女孩却不躲不闹,只是默默的流泪,仿佛抽打的不是孩子的身体,而是张驷贤的心,他最见不得这个,赶紧上去劝说:“别打别打,她只是个孩子,打坏怎么办!”
老板娘并未停手,嘴里骂骂咧咧:“偷吃你妈的东西,扫把星,打死才好呢!”
见她不停手,张驷贤伸出手去拦,一下就打到他手臂上,那是真疼啊,把竿是竹子做的,自已一下就受不了了,小孩那得有多疼啊!出言阻止:“行了,别打了,偷什么我帮她赔。”
老板娘看是自家住客,扔了扫帚,也没给好脸色,说:“你想要你领走得了!”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张驷贤帮女孩擦了擦眼泪,说:“你怎么不躲呢?你偷吃你妈什么东西了?”
小孩子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屋里,摇摇头!
张驷贤:“你告诉我,我帮你赔给她,多疼啊!”拉起袖子看了看被打到的地方,都青了!
女孩看到他为了帮自已都被打青了,欲言又止,怕被老板娘听到,拉着他往外走,来到门口石阶上坐下,张驷贤也陪她坐下,说:“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女孩:“小茹,八岁了。”
张驷贤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占据着他整个身心,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孩跟自已的小茹没关系,但还是觉得倍感亲切,柔声问:“那是你妈妈?”
小茹摇摇头,说“是我奶奶,她说的妈妈是我爹后来娶的,我妈妈死了!”说着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张驷贤握起她无处安放的小手,自已也感觉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小茹接着说:“我没偷吃她给那女人煮的鸡蛋,可能是被猫吃了。”
张驷贤:“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小茹擦了擦眼泪,稚嫩的声音带着愤恨说:“她就是想打我,她只想要孙子,整天盼着那女人给她生孙子,骂我扫把星赔钱货。”
张驷贤:“那你爹爹呢?”
小茹叹了口气说:“他和那女人也打我,他只听那女人的话。”说完拉起自已的裤腿,上面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有的是新伤有的已经结痂了。
张驷贤轻轻的摸了摸,问:“疼吗?”
小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说:“开始很疼,有一次,白天奶奶和那女人打我,晚上我疼得睡不着,就小声哭、喊妈妈,那女人说我吵得他们睡不着,让我爹把我扔出来,我爹真的把我拎了出来,让我在这门外坐了一夜,我真的很害怕,以后就不敢哭了,慢慢的也就不觉得有多疼了!”她流着眼泪笑了,用小手一边擦了一下。
张驷贤没忍住,也流下了泪水!
过了一会,张驷贤说:“你奶奶不是说让我把你领走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69書吧
小茹看了他一眼,说:“她对谁都这么说,可没人领我去,我倒是真想走。”
张驷贤:“你不怕我是坏人?”
小茹头都没回,说:“能有他们坏?何况他们可是天天打我,看到的人最多说别打了,都没人拦,你是第一个抢她扫帚不让她打我的人。”
有时孩子更能分得清是非好恶,只是他们力量太薄弱,反抗不了罢了,以前的小茹和现在的小茹都一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张驷贤一咬牙一狠心,下定决心说:“好,那你到海边那块大石碑处等我,我去收拾东西就来带你走。”
小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说:“真的?你真愿意带我走?”
张驷贤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茹又问:“你不怕我是扫把星?”
张驷贤笑着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摆摆自已的衣服。
小茹自信满满的说:“这个我知道,算命的。”
张驷贤摸了一下她的头:“这不就结了,我早已经算出你是我的福星,而且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小茹开心的站起来,伸出手指:“拉勾,”
张驷贤也伸出手指,两人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说完,小茹转身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要跑,张驷贤拉住她叮嘱:“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奶奶虽那么说,但他要是知道你跟我走了,肯定是要追来闹的。”
小茹俏皮的向他挤一下眼睛,说:“放心,他们什么人我都知道,而且这个地方我特熟,不会被人发现的。”好似早已忘了刚才的疼痛和悲伤,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张驷贤回来收拾好东西,去找老板娘结账,摸了半天只搜出四十文铜钱,房钱是五十文,还差十文,老板娘轻蔑的催促:“再找找……”张驷贤打开包裹四处找寻,最终拿出一个长条的油皮纸包,老板娘可能以为是金条,两眼开始放光,张驷贤却抽出一根清香,拿起柜台上的火柴点燃,将香插在桌上的蚊香炉里,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老板娘耷拉着的脸又滋润起来。南方蚊虫多,清香蚊香是必备之物,老板娘一闻就知道这是好东西,立刻说:“可以可以,用这抵房钱了。”
伸手就要来接,张驷贤赶紧缩了回来,为难的说:“十文铜钱一根都买不到,我最多再送你两根。”
老板娘挤眉弄眼的说:“多送点,都熟人了,以后再来我给你优惠。”
张驷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这可是好东西,不仅提神醒脑,要是有那刚过门的媳妇,多闻闻有受孕保胎的功效。”
老板娘一把抢了过去,将四十文铜钱扔进张驷贤兜子里,贪婪的说:“我就是开客栈用的多,蚊虫叮了你们客家也是不好的了,就当是做好事,你仙风道骨的就当积德行善了。”边说边将人往外推,张驷贤只能无奈的拎着包裹幡幔往外走,边走边说:“省着点用啊!可金贵呢!”
“放心,放心,哪有那么金贵。”转身头也不回的进去了,从头到尾也没问一句被她打出门去的小茹!
来到石碑处,小茹从旁边石缝里探出小脑袋,笑着说:“你还真不骗人。”蹦哒出来接过他的幡幔扛在肩膀上,扭头问:“我们去哪?”
张驷贤:“回家!”
小茹:“你家吗?远不远?”
张驷贤:“很远很远,”
小茹:“你家人会要我吗?他们凶不凶?”
张驷贤沉吟了一下,说:“他们不凶,而且往后谁凶你,我都会保护你的,谁敢欺负你我就和他拼命。”
小茹站住抬头,睁大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问:“那往后你就是我爹爹吗?”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张驷贤按住她的肩膀,真诚的说:“对,往后我就是你爹爹,我叫张驷贤,有人问你,你就说你爹爹叫张驷贤,妈妈也叫小茹。”
小茹摇了摇头,有点难过的说:“我妈妈叫小爱,以前别人都这么叫她。”
张驷贤笑着说:“那你就叫张爱茹,可以吗?”
小茹笑着说:“好啊,这样是不是两个妈妈的名字都有了?”
张驷贤:“对哦,你好聪明呀!”
小茹:“你刚才说的小茹是你的妻子吗?她去哪了?”
张驷贤:“对呀,她是我的妻子,她……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茹:“那我们先回家,然后再去找她,好吗?”
张驷贤:“好啊!”
路上已不再孤单,父女爷俩就一直这样边走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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