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月心情不太好, 她不喜欢听戏,又觉得闹腾得太凶, 她耳朵都疼了。
可等下还要守岁,她只好带了个婢女远离吵闹, 沿着树下的小路散步,无聊地瞧着夜空中时不时出现的烟花。
远离人群没多久,她隐约看见前面两道争执的身影。
她略偏过头问身边的婢女:“那两个人是谁?”
她话音刚落,远处站在阴影里的两个人中一个人朝另一个甩了一巴掌,另外一个人立刻跪了下来。
69書吧
婢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好像是柳姑娘和她的丫鬟。”
夜明月点点头, 心里觉得有些诧异。
印象里的柳舞儿温柔和善, 很少对下人动手。
唯一干的一件不和善的事儿,就是当初气势汹汹要退婚。
难道她人前人后两个模样, 还会苛待下人?
夜明月最喜欢看热闹了, 当然得走过去挖苦一番。
她带着婢女走过去, 隐约听见柳舞儿训斥:“谁让你自做主张?我们如今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你怎能干出这样糊涂的事儿来!如果事情闹大了,你这蠢奴让我如何自处?”
“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丫鬟做了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呐!”夜明月皱着眉, 脸上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柳舞儿吓得一哆嗦, 她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有些躲闪。
夜明月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笑着朝柳舞儿走去, 亲昵地拉住柳舞儿的手, 说:“柳姐姐, 如今正好过年,各处都忙着呢。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你可得多包涵。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又不方便与长辈说,与我说说就好。”
柳舞儿流光转动,纠结犹豫。
瞧着她这个样子,夜明月更好奇了。
这一看就是有秘密啊!
像有一只爪子在夜明月的心上挠了一爪子,真真是好奇得心痒难耐。
柳舞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握住夜明月的手,言辞恳切:“公主殿下,你可得帮帮我啊!”
“什么事儿,你快说啊!”夜明月急不可耐。
柳舞儿埋怨地瞥了一眼跪地啜泣的丫鬟,终于开口说起:“我这丫鬟瞧见七皇子和九王妃鬼鬼祟祟去了门房。”
“什么?”夜明月一下子变了脸色。
关于凌紫熙的?
她心头跳了跳,爬上几分窃喜。
柳舞儿皱眉点头,她叹了口气,愁声道:“你知道的,我当初做了一回错事儿,居然在九皇叔病重时悔婚。真真是落井下石,不讲道义。后来,虽然我嫁了,心里却一直对九皇叔愧疚着。可到底是嫁了人,也不方便再和皇家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柳舞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婚后这几年我才知道嫁错了,如今希望能亡羊补牢,为了幼时不体面的莽撞之举,郑重地给九皇叔和皇家赔不是。”
夜明月表面上认真地听着,心里却焦急得不得了。
她听柳舞儿说了这么多,忙开口问起最关心的事儿:“你刚刚说我七哥和九皇婶?”
柳舞儿点头,说:“这几年我将心里的愧疚藏起来,别人不知道,可我这丫鬟知道。刚刚她无意间撞见府上七皇子和九王妃进了门房,她觉得九皇叔如今已经这么惨了,九王妃此举实在对不起九皇叔。所以悄悄将门闩横上,想要为九皇叔出一口气。”
“门闩上了?”夜明月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差高呼一声“太好了”!
“这丫鬟糊涂啊!是,我是觉得对不起九皇叔。想找一个机会跟九皇叔赔不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别的想法了。她这般做,让外人瞧见了,竟像是我还想着九皇叔似的。”柳舞儿脸色尴尬,“我主动退了和九皇叔的婚事,又将事情闹得那么大。我更是嫁过人的,怎么还敢胡思乱想呢?再说了,九皇叔如今身体那般差,若是让他知道九王妃对他不忠不贞,他身体怎么受得住?”
柳舞儿悄悄看了一眼夜明月的脸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打算折回去将门闩打开,这事儿啊,我不方便参与,也不敢参与!”
柳舞儿说完便转身,夜明月急忙拉住柳舞儿的手腕阻止了她。
夜明月说:“柳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知道她是那样不要脸的货色,对不起我九皇叔,怎么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我……”柳舞儿神色慌张,“我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不能管啊!”
夜明月笑了。
她拍了拍柳舞儿的手,笑着说:“柳姐姐说的也对,若让九皇叔知道了,他的身体可承受不住。只不过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皇后娘娘四处找你,你再往门房跑一次被下人瞧见了,难免被人怀疑。凌紫熙竟然敢干这样的事儿,说不定有望风的丫鬟守着。”
“这、这……”柳舞儿更慌张了。
夜明月语气十分善意:“这样吧,你悄悄回席,我替你悄悄将闩上的门打开。我在自己家里散步,没人怀疑!”
柳舞儿略犹豫,答应了。
她感激地抓紧夜明月的手,说:“那真的要谢谢你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人发现呐!”
“放心吧,就算被人发现,我也不会把柳姐姐供出来!”夜明月十分讲义气的说。
“嗯!”柳舞儿重重点头,露出万分感激的笑容。
夜明月带着丫鬟急匆匆往门房去。
跪地的丫鬟站了起来,脸上早没了哭相,她压低了声音,问:“主子,公主可真是一把好刀。”
柳舞儿勾唇,神情悠闲地往戏台子去。她才不会做冲动的刀,她要做递刀的人。
夜明月脚步匆匆,在可以看见门房的地方停下脚步。
身边的婢女小声说:“门闩的确带上了,奴婢回去喊人?”
夜明月冷笑:“捉奸有什么好玩的?”
婢女愣住了,问:“公主,您的意思是?”
“你带火折子了吗?”夜明月眯起眼睛,口气悠悠。
昏暗的门房内。
凌紫熙背对着夜绍,垂着眼睛。
原主曾期待过嫁给身后的这个人,像所有待嫁女儿,也曾花前月下,畅想过平安顺遂的未来,在她的畅想中,总是有身后这个人的身影。
不过如今,物是人非。
夜绍红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凌紫熙的背影,低声问:“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呵……”凌紫熙笑了。
那种情况她能等吗?
夜绍向凌紫熙迈出一步,再问:“跟我走好不好?丢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
夜绍心中钝痛,完全无法忍受他的熙儿成了他的婶娘。
他做不到,完全做不到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总是站在他九皇叔的身旁。
眼泪滑落,夜绍声音哽咽:“我给你带了百香阁新做的糖,也在锦绣坊给你裁了嫁衣……”
他再迈出一步,拉住凌紫熙的手腕。
“熙儿,跟我走。丢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
凌紫熙将夜绍的手一点一点推开,错开两步,秀眉一挑:“七皇子是要与我私奔?”
“是。”夜绍口气坚决。
她垂下眉眼,淡漠的说:“我不会跟你走的。九皇叔不在的时候,烦请七皇子不要与我说话。”
她口气越来越疏离。
“九皇叔……”夜绍脚步踉跄,“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欺凌苛待你!”
凌紫熙自嘲地笑了。
她无声轻叹,温声道:“七皇子满腹诗书,亦是年少有为之人,不必将心思置于儿女情长之上。如今不过是一时没想明白,再过十年,方懂今日的莽撞草率。”
夜绍只听懂了她的拒绝,他苦涩抬眼,难过的问:“熙儿,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真的不愿意和我走?”
“去哪儿?”凌紫熙终于转过来,直视夜绍,“敢问七皇子没了家中供给,可会赚钱养家?以乱伦之罪捉回来时,七皇子又当如何?”
夜绍怔怔,竟不敢直视凌紫熙的明眸。
凌紫熙朝夜绍迈出一步,狠心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走,可你有什么资本抗衡父母家人?你又有什么本事护我,甚至是保护你自己?”
夜绍再向后退,俊秀的面容一片狼狈。
见他如此,凌紫熙压下心里难受,心知她必须狠下心来,于是继续说:“紫熙相信七皇子只是年轻,再过十年,必然羽翼丰满不受制于人。彼时定然可以护住你的妻儿。真心祝愿七皇子日日高升,夫妻和睦。”
凌紫熙说完,随即转身。
“紫熙!”夜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喊住她,“如果我等你呢?如果日后九皇叔病故……”
话刚出口,他惶惶惊觉自己失言,好像在一瞬间从梦中醒来。
“我只当你一时失言,这种话莫要再提!”凌紫熙再不耽搁,转身去推门。
没推开。
“门被锁了……”凌紫熙一惊,心中微沉。
再推,木门仍旧没能推开。
外面,火焰悄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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