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想错了,这是地球人的偏见,我问你一个问题:相对于飞船上的我们来说,地球也同样在以高速离我们远去,当我们回到地球时,实际上,也可以理解为地球又回到我们身边,那么,按你的理论,地球上的人应该变得年轻才是呀,为什么会是我们变得年轻呢?”
对呀,姬毓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相对论,应该是相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一味地按照公式计算是不会接近真理的。姬毓陷入了沉思,她终于发现,以前很多在地球上学习的理论和观察事物的观点,原来都是一种偏见,是有明显的局限的。姬毓静静地沉思着,以至于魏教练什么时候离开她都没有察觉。
当天的课堂上,教练专门讲了很多容易引起偏见的内容,使姬毓大开眼界,原来,自已的错误认识是这样的多,她好像一个过去时代的原始人,来到一个文明的世界里,对一切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当然她已有了一定的基础,不然,她简直无法理解这些道理的奥妙。但她仍然对有些内容听得似懂非懂,她明白了,这些道理实际上是超出她目前的课程的,教练之所以提前给她讲授这些,目的就是要让她拓宽思路。
姬毓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实质,那就是:当自已在遥远的宇宙空间旅行时,空间的飞速变换缩短了时间的间隔,时间慢了!不然的话,不必说自已回到地球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以宇宙航行来说,自已要跨越几千光年的距离,以光速航行,也要几千年时间才能完成,有生之年,都花在路上还远远不够,又怎么能去完成自已的使命呢?
光速是一道门坎,当达到光速的时候,时间也就停止了。达到和超越光速都是不可想象的。当很接近光速的时候,时间会走得很慢很慢,所以尽管飞船以近光速在太空中航行几千光年的路程,但在地球上看来,飞船内部的时间只过去了几年,而从飞船上看来,地球上也一样。这看起来无法想象,但这正是地球人思维的局限,根据地球上的经验来思考,是无法理解的。
后来,姬毓更明白了,要想到达存在恶魔族线索的那个地方,不仅要以近光速飞驰,还要在宇宙中的一个特殊点,找到一个虫洞,飞船将在虫洞的这一端消失,在另一端出现,从而迅速完成空间的变换。
“当”的一声锐响,姬毓手中的长剑被击落在地。姬毓退后一步,但仍未能躲开对手的攻击,她觉得自已的大腿上猛地一阵疼痛,不由得倒在地上。
“你输了。”
姬毓挣扎着爬起来,大腿上的疼痛仍然未消,虽然是虚拟的,但为了锻炼她的韧性和耐力,伤痛也尽可能和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不会太严重而已。
对手是一个十分强壮的彪形大汉,模样令人憎恶。她站在姬毓面前,仰天长笑,意在激起姬毓的愤激之情。然后转过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姬毓揉了揉腿上的伤处,她觉得不仅是腿上酸痛,整个身体也很别扭,好像浑身上下都是僵的,肚里空落落的,举手抬足都没有力气。这时她意识到,自已的身上没有足够的能量。
午间,她望着面前的食物,吃不下去。这在她的生活中还很少有,她是苦孩子出身,在贫困的山区,生活相当困难,受了很多的苦,从来没有挑过食物,粗糙的食物,没有油水的蔬菜,她都能够下咽。而且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她也没有失去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仍然对学习充满了兴趣,始终保持着一股向上的、不服输的精神。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这食物虽是压缩的,但味道和形状都模仿得很不错,她竟会没有半点食欲。
姬毓也弄不懂自已为什么会这样,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孩子,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已竟然真的无法控制自已,现在她感觉到了,这是心理上的原因呢?还是生理上的?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姬毓试图用已经涉猎到的心理学和生物学的知识来解释这个问题,但却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已。她知道,自已已经有很多天,都在强迫自已吃下食物。不,不仅仅是食物,还包括周围的环境。她又开始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当上次想家的问题过去,她逐渐对自已的角色和周围的环境更加适应了,但是近来,她好像又开始觉得周围的事物缺少意义了,无论怎样,也不像实际生活那样充满活力。
班里的同学各有特点,特别是品学兼优的男孩林塔,娴静优雅的女孩安娜,还有不乏幽默的淘气男孩胡克,尤其令姬毓佩服的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女孩,她的名字叫朱莉,她几乎是完美的,总是非常镇定,有时几乎不用说话,也能让人心服。每个同学都各有长处,姬毓也懂得要向她们的优点学习,努力使自已健康成长。但这种新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又使她改变了想法,似乎这一切又变成了放电影,姬毓开始琢磨,她们是不用发愁的,因为她们没有血肉,她们只是自已的陪衬,而自已呢,实际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陷入了这样的思绪之中,姬毓的心很纷乱,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已,她不想再闹起来。但她怎么也解决不了问题,她变得越来越焦躁。而最严重的表现就是失眠和厌食,这使她在上课时变得有些迷迷糊糊,在下午的训练中也有气无力。
这种感觉一直在伴随着她,她几乎是在应付自已面前的一切。每天早晨,在困倦中醒来的时候,她都在努力告诫自已:振作起来吧!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可是随后,她就又陷入到颓唐的精圣状态之中。
也许教练会再一次劝告我的。姬毓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害怕教练来劝告她,她在内心里盼望着自已能尽快地解决这个问题,但她一天一天地失望了,她对自已无能为力。
这一天上课时,姬毓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原来坐在她前排的男孩季科突然不见了,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子,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也会换人?换人就换人吧,姬毓现在没心思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下课时,教练郑重地向大家介绍新来的同学:“她的名字叫舒娅,是个新同学,希望大家和她好好相处。”
舒娅站起来,有些腼腆地向教室里的同学们环视了一眼,然后又静静地坐下来。
淘气的胡克叫起来问:“季科呢?她到哪儿去了?”
这正是姬毓想问的问题。教练回答道:“季科不在这里学习了。”
“为什么?”
“她已经离开了这里,她有她的自由。”
胡克知道她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只是轻声说:“那么她是个傻瓜喽。”
大家都知道她这话的意思,那就是不学习的人是不会聪明的。有的同学笑出声来,可姬毓分明地看到,她前面的舒娅一点儿也没笑。
教练接着说:“学习要靠自愿,你们每个同学都是来去自由的。”
姬毓不由得想起她刚到飞船上来时听到的话:在任何时候,你都有自已做决定的权力。可是不能,她不能再作别的决定了,她也没有理由再作别的决定,不能出尔反尔。她有些悲哀地想。
在下一堂课上,教练让大家讨论一个哲学问题:怎样认识人与社会?
林塔要求发言,她说:“社会就是人们之间的关系,我想,宇宙中有人的地方,只要不是一个人,就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就会有社会的存在。只不过,不同的人种,也许社会的存在形式会有所不同。”
教练说:“她说的很有道理。”
姬毓想说:“也许不同的人种也会有很相似的社会形式呢,地球上的不同种族在历史上很少往来,可她们几乎都有相同的经历。”又一想,毕竟地球上地理环境差距、种族特点相差还不是很大的,如果相差很大可就难说了。而且,她现在对这样的讨论已不太感兴趣,她仍然有些魂不守舍。
同学们讨论了一会儿,姬毓根本没听清楚她们都说了些什么,直到朱莉发言,她才有些朦朦胧胧地听懂了大致的意思。
原来她们已经谈到人与人会怎样互相影响的问题了。朱莉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就必然有一个谁受谁影响的问题,也就是有的人要受其她人的影响,比如小红在决定是否去游泳的问题上,可能要听小云的意见。有的人能够影响别的人,有的人能够影响更多的人,形成权威。有的人的权威很大,可以影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人们需要权威,不然,很多的人就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如果这权威是正确的,那是人类的幸运,相反,就成为人类的悲哀。
天哪,她总是说的总是那么有条有理,这还不都是机器安排的吗?姬毓在心里不服气地想。过去,她可总是很服气的,现在不一样了,她从心理学课程上学到过,自已这也是一种逆反心理。
姬毓这样想着,突然,她听到了一个不很熟悉的声音:“我不完全这样想。”
这声音来自于前面,是那个新来的女孩,她看起来不太敢说话的。可是她现在不但说了,而且说的是与班里人人都佩服的朱莉意见不一致的。
姬毓不由得来了一点精神,她认真地听她说些什么,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而且并不怯弱,每一个字都很平和,但又有一种自信的力量。
她说:“我想,人为什么要没有自已的主见呢?人为什么要把自已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呢?这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完善,社会不完善的原因。如果人们的观点相同,就不会有分歧;如果人们的观点不同,应该听从正确的道理,迷信和盲从是一种悲哀。”
尽管她说的话有点费解,姬毓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说得多好啊!但姬毓也知道她说得太理想化了,在什么样的社会才会有她所说的那种“完善”呢?
“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朱莉说。
“可是我们不能屈从于现实,我们不仅要知道现实是怎么样,还要知道应该是怎么样,而且宇宙很大,什么的现实都可能有,又可能没有,你说对吗?”
“我看这样的说法是在诡辩。”
姬毓有点不喜欢朱莉的话,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姬毓又觉得很可笑,她们何必争执得那么认真呢?这里的一切,从根本上来说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为了她,为了她姬毓的成长,她们的争执再像真的,如果自已不感兴趣,都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但不管怎么说,姬毓觉得这个新来的女孩——舒娅,还是很不寻常的。
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上午上课时,姬毓惊奇地发现,她前排的座位是空着的,这个新来的女孩舒娅只来了一天,就不再出现了,姬毓很吃惊,在季科离开之前,还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难道这个舒娅也辍学了?这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电脑出现了错乱?
姬毓强忍着不问,可是今天非常奇怪,她不问,别人也不提,连那个多嘴的胡克也一声不吭,这实在让姬毓憋得难受。第一节课结束时,她忍不住问林塔:“那个新来的舒娅怎么了?”
林塔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姬毓惹了一肚子气,你不知道,何必那样看人呢?简直是装腔作势!
姬毓干脆问教练:“教练,舒娅同学为什么没有来?”
教练也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她生病了。”
这一眼给姬毓的感觉与林塔那一眼是一样的,教练的答复更让姬毓觉得不得劲,什么生病?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不如就让她来算了。
姬毓说:“这程序是什么意思?”
“什么程序?”教练皱着眉头问。
“这个教室的程序呗。”
“你生活在这里,这里没有什么程序。”
姬毓不想再争执了,因为她对自已上次的行为很后悔,她知道,既然她在这里学习,就应该遵守这里的规则,怀疑这里的真实性是不恰当的。
但姬毓还是要问:“舒娅得了什么病?她的病严重吗?”
“严重,她有生命危险。”
“真的!”姬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事?这里的同学也会得病,而且也会危及生命?
“这不太残忍了吗?”
“生活本身就是这样的。”
“可是我们这并不是生活呀!”
“我们这就是生活。”
谈话又回到刚才的关键之处,姬毓懂得她不该再怀疑下去了,可是她心里觉得很别扭,她总是想:为什么要这样呢?这又何必呢?
教练接着说:“也许,她会好起来的。”
在这样的心情下,姬毓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她默默地学习、训练,食物虽仍感觉没有味道,她也能不在意地下咽了。这样一连过去了几天,姬毓几乎忘了曾有过这么一个新来的同学了。
这一天早晨,姬毓刚一走进教室就发现,她前面空着的座位上,舒娅又坐在那儿了。
姬毓高兴地叫起来:“你的病好了!”
舒娅转过身,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说:“谢谢你的关心。”
“你怎么样?”
“我好多了。”
“你应该好,又没有人害你。”
“疾病不是人,但它是能害人的。”
姬毓想说:你有什么病啊?不过是一场节目罢了,实际上都是那该死的程序害你的,可怜哪,你自已还一点儿也不知道。
但是姬毓的心里还是很高兴,因为舒娅好了,看到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得了重病,而且很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实在是让人难过的事。
姬毓在这样的心情下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应该说是接近一个愉快的上午,因为在快到中午时,她再也无法愉快下去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很快就要结束了,突然,姬毓看到前面的舒娅身体一颤,紧跟着就像一个纸人一样软软地倒了下来,她的身体向后仰,头就倒在姬毓的桌子上,姬毓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色煞白,眼睛紧紧地闭合着。后来,她给姬毓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她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两颗无比晶莹的泪珠!
在这个教室里,第一次来了医生,医生们把舒娅带走了,她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的课间,同学们都焦急地问:“舒娅怎么样了?”
教练的面容显得很悲戚,她声音沉重地说:“她离开我们了。”
“她怎么了?”姬毓尽管已经知道了教练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急着问。
“她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是假的。姬毓恨不得要诅咒这个“世界”了,这不是别人在害舒娅,不就是这个虚假的“世界”在害她吗?
但姬毓不想说什么,她打算看一看,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用意。
教练严肃地望着大家,说:“舒娅已经永远地告别了我们,我想,大家会很怀念她,请你们每个人对她说一句话,可以吗?当着大家的面,你们如果有什么不能说的,也可以保持沉默。”
没想到,第一个发言的会是安娜:“我想说:舒娅,我会像你一样坚强的。”
69書吧
“你会永远告诉我前进的方向。”这是林塔说的话。
“生命是脆弱的,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刻时光。”这是一个姬毓平时不很注意的同学的话。
在前一刻,姬毓还在怀疑,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她听了这样的话,不知怎么,她突然被深深地感动了。她们是虚拟的,但她们又是真实的,因为她们是不会说假话的。
“如果你又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话,你一定会把我们吓一跳的,可是,我们多希望会这样啊!”这是胡克说的话,本来人们会笑的,可是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我多么希望,我能再通过你的语言,到你的世界中去,我很钦佩你的世界,你该不会责怪我吧,我想你决不会的。”这是朱莉的话。她说完了,同学们都静了下来。
姬毓想说些什么,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喉咙中堵塞着,她知道自已此刻的心情,她应该说些什么了。她终于吐出了自已憋在心里的话:“你不该离开我们,你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你让我懂得,我过去的很多想法是错误的。”
姬毓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想到生与死的问题,她想,这是在给我上课呢。她仍然不完全清楚这一刻的用意,但她分明感觉到,与那个宝贵的生命相比,自已的生命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舒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学习,她就这样永远消失了。而她呢,她总是想着自已,把别人都当作陪衬,这样的念头对舒娅来说,纯粹是一种亵渎。
姬毓觉得她更多地深思起来,这样,她完全克服了那种对食物的厌恶,她变得沉着,坚定,在训练和学习中,都找回了原来的感觉。
又一个冬天到来了,姬毓来到花园,她静静地望着那冰雪中开放的梅花,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想到那花儿顽强的生命力,在寒冷的冬季,它仍然傲雪开放。不同的生命,能够适应不同的环境,这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把这些生命与人的品格相比。姬毓现在又一次想起了舒娅,她的出现是那么短暂,但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又那么深刻。她离开了,但她的灵魂好像仍长留在这里。
正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看到了教练的身影,这是教练第二次到这个花园里来,教练应该是有用意的。姬毓望着教练,她等待着。
“你感觉怎么样?”教练轻声问。
“我感觉很好。”
“前几天,你问过几个问题,现在我来给你解答。”教练的眼睛盯着姬毓,好像能映出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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