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清楚磁场干扰只会影响我，但无法彻底阻止我。”指挥官一步一步向弗拉靠近，最终停在三米之外。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弗拉不露任何胆怯地直视他，“倘若今日你没法打败我们，你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迫使我们臣服。”
“臣服，你的用词并不准确。”NGC-2237轻微摇头，“从你的言行中可以判断出你知晓这颗星球过去的历史文明，而帝国正是统治星球的主宰。帝国迁移到新家园，但也留下了部分帝国人在此驻扎留守。我奉命前来调查，也获得了指挥的权利，而你们的言行举止与文化制度严重违反帝国的律令，因此我有权进行清理整顿。”
“哈。”弗拉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仿佛听见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
“别把丢弃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母星快要死了，而你们为了逃离这里丢下它，夺走了它仅剩的资源，更是加速母星的死亡。”弗拉一脸不屑的说道。
“我并没有说谎，帝国中心里的资料确实是如此记载这段的历史。”NGC-2237平静说道，“资料传输过程中并未出现任何误差，我的接受、存储与提取功能也没有出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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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边的高等文明的大人物也如此虚伪。”说完，弗拉看向仿生人的眼里带着一点怜悯。
NGC-2237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眉头轻皱，疑惑在他的心里翻腾，但始终无法问出为什么。
“帝国离开母星后，这里的环境变得非常恶劣，高温、极寒、地震、洪水、火山等自然灾害，让留守此处的帝国人都死了，包括帝国文明。”弗拉长叹一声，“新一代的人依旧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直到……”
此时，NGC-2237仿佛看见平静的湖水被风吹起，泛起微小的涟漪，波光粼粼。
“……直到女神降临，她授予我们知识，教会我们生存的法则。于是我们开始赞美女神的慈爱，吟唱女神的歌谣，传诵女神的故事。”
“这就是你们的文明？”NGC-2237无法理解，“神，是不存在的。”
“是的，女神并不存在，但她一直都在。”弗拉笑了起来，笑容清澈而明净。
NGC-2237被这样的笑容刺得眼睛发疼，他猛然发觉当佛拉在谈论女神时的神情、在雕刻女神石像时的神情、在与克雷加进行对话和肢体接触时的神情、这三者是一模一样的。
他越过弗拉，越过那些人类，认真地打量每一座女神石像，女神或端坐、或歌唱、或微笑等等。无论女神是何种姿态，总是透露着安静祥和的神情，令人心向往之。
然而，NGC-2237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女神的五官被刻意模糊，只有几道简单的刻痕。他盯着女神的面容隐约意识到他们崇拜敬爱的女神究竟是何人。
紧接着，NGC-2237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长出一根又一根的锋利尖刺以及想要摧毁一切的念头。
“如果你们需要神，那我也可以成为神。”
“你无法成为神。”弗拉非常笃定地说。
闻言，他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想要摧毁一切的念头。于是，选择毁掉这一场的对话。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弗拉被掐住了脖子，只能断断续续地将话挤出来。
NGC-2237被弗拉的话戳到了内心深处，胸口一阵闷痛。
他报复般地将弗拉缓缓举起，又逐渐施加力道，“闭嘴，你和你的低劣文明无需存在。”
“女神给予爱，而我们也予以爱。”弗拉用左手试图阻止他的动作，却只能让自己多说几个字，“而你带来恐惧与伤害，我们也只会返还恐惧与伤害。”
说完，他猛然抽出插在裤子口袋的右手，右手心握着一个东西，并迅速地将那个东西贴在了NGC-2237的左手虎口处。
那一瞬间，NGC-2237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灼痛。与此同时，他心里生出了一滩阴暗粘稠的液体将他全部包裹在内，无法逃离。
他松开手将弗拉甩了出去，可灼痛和粘液并未会褪去，反而越演越烈。
NGC-2237看向自己的左手虎口处，那里被烫出一块羽翼状的黑色伤口，而黑色的伤口正逐渐在扩大，试图破坏他的全部机能。
“哈哈哈。”弗拉一边笑着一边咳出几口血，“原来……相较之下……你和我们的相同之处比不同之处要多得多嘛。”
NGC-2237不知道该怎么办，惊慌失措的抬头张望，结果对上了克蕾瑕的双眼，透过那双眼睛，他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行为。
最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故障”与“撤离”两个词组。
弗拉被摔在地上，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不断地有鲜血流出。即是如此，他依然挣扎着将掉落的白石雨衣捡了回来。
弗拉的左手掌心也有个被灼烧的羽翼伤口，这一切都是强行使用白石的代价。
他感受到身体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神经都在不停叫嚣着生命的流逝。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尽是：“原来，你一直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他望着不失何时被黄昏的天空，以及围过来一道又一道熟悉身影，尽力微笑。
弗拉抬起没被灼伤的手掌对伊德和莱妮丝说道：“来……击个掌。”
“好。”伊德和莱妮丝强忍泪水，轻轻地触碰他的掌心。
“以后就交给你们了，女神会赐予你们祝福。”弗拉顿了顿，“别告诉弗格真相。”
交待完之后，弗拉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逐渐被血色淹没，突然间，他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刻。
那时，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叛逆少年，对未知的一切感到无比好奇。于是，他集结了城区里同样拥有好奇与勇气的同龄人，进行了一场冒险。
只可惜冒险还没开始几天，他们一群人就在未探索过的山林里发生了意外。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离女神最近的一次。
在奄奄一息之际，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接着，一双美丽明亮的眼睛撞进了他的视线中。
“克蕾瑕……”弗拉抬起右手，张开手心，就像当年一样，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这是我的那颗石头，今年的冒险不能再与你同行了。希望这块石头能代替我帮到你。”
克蕾瑕赶紧握住他的右手，泣不成声。
此后，他面带笑容，看着黄昏染上一层浓厚的血色，气息渐止。
NGC-2237仓惶且狼狈地逃回了高塔，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输入指令将受损的机械放置检修舱进行检查修复。
他本人在此之后也来到了高塔的最底部，大地的最深处，那里设有帝国最初的仿生人实验室。
炽白的灯光时隔百年，再次充斥着实验室的每个角落。
当年陈列满当，秩序井然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一些笨重的设备，空荡的培养仓，以及部分不完整的实验品。
NGC-2237快步走进实验室，并没有分出多余的时间去观察实验室内部，而是直接走至工作台前快速输入指令，唤醒沉睡的旧日机器。
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耐烦，迫切地希望性能下降的机器反应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神情充满了阴霾，似乎再晚一点就会有什么东西撕裂脆弱的身体从缝隙里钻出来。
“滴滴滴”的提示音响起，实验室的左侧有一个玻璃仓被推了出来，表示它还能正常使用。
NGC-2237迅速扯下穿着的的衣物，赤着脚踏入培养仓，任由一根根微小的管子刺入他的皮肤，连接他的神经。
当透明无色的化学药剂注满整个封闭的培养仓时，他猛然想起自己最初的记忆。
在黑暗之中，意识悄然苏醒。他听见了声音，进而是对话。
仅仅是一秒钟内，大脑便处理好了各种信息。接着，他睁开眼看向左右，皆是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以及一抹反射在远处玻璃上的模糊身影。
那若隐若现的红色倒影刺痛了他。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量产的赝品。
回忆涌而来，连通过去与现在。
忽然间，NGC-2237感觉到那滩阴暗潮湿的液体化作实质融入玻璃仓的化学药剂里彻底将他淹没。
他想立刻停止运行，然而，老旧的机器竟反应迅速地释放出微弱的电流麻痹了他的神经。
在意识即将沉寂的一瞬间，NGC-2237终于明白了，那滩阴暗黏液的真身——恐惧。
无穷无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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