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时暗的火车车厢里,形态各异的人们静默地坐在座位上,他们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有的神色欢悦,有的神色寂寥,但都重复着一个动作,便是向着窗外无尽无头的黑暗望着……
车轮在铁轨上撵出重复的繁响,偶然夹杂着一声悠长的汽笛轰鸣,在这飘满鹅毛大雪的暗夜里,极速地行进着。
松本坐在车厢角落的座位上,脸上流淌出说不明的情绪,不似快活,更不似苦痛,而是一种无力和不甘,他黝黑的眼眸也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他的左手插在黑色毛呢大衣的兜里,紧紧攥着一封日文写就的书信。
藤原美子,一个他在曾经在日本喜欢过的女子。她美丽,聪慧,贤良,几乎符合所有男人都对于妻子的要求。可是,她却有一个总是轻蔑和刁难松本的哥哥,在陆军学校时,她的哥哥藤原敬一总是有意无意地找寻着松本的麻烦,并总是不失时机地挖苦和嘲笑他,松本本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怎能容忍自已的尊严被如此践踏,于是,他为了证明自已,毅然决然地选择来到了难以征服的华北重镇京西,可是不想事有凑巧,藤原敬一也被以中佐的身份派到了这里。他们现在一个在城外围攻,一个在城内祸乱,军部让他们里应外合,尽早攻破京西城,为日军占领华北做准备。在这样的情势下,骄傲自尊的松本不得已低下头来,和藤原敬一联手,然而,松本远在日本的父亲却并不相信松本能真的放下昔日的仇恨,于是在他回日本公干时,寄书信于他,让他早日去找藤原提亲,并以军部联姻的名义娶藤原美子为妻。
他无力反抗军部做出的决定,却不甘命运被别人掌握。且不说他根本不能忍受每次藤原见他时那凌人高傲的姿态,就是藤原现在和善对他,他也早就移情别恋,爱上了中国女子姚玉笛。那个姚玉笛,比美子更漂亮,更可爱,更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所以,他每次见到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欢好,只是可惜,他只拥有过一次,可就是这仅有的一次,便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想好了,他不要娶藤原美子,不要永远都对藤原俯首称臣,更不会因此放弃姚玉笛,不要一辈子都活在遗憾中。
火车在隧道中穿入穿出,漫天的雪花不断的飘洒在人间,一夜过后,骄阳升起,天色澄净,空气湿润而清新,伴着一种雪后放晴的美好心情,他从火车上下来,抬头远眺,只见世界都时银光灿灿,无限美好。
“松本先生,知道你今早到站,早早就等在这里了。”白玉兰哈着白气,鼻头已经冻得通红了。
望着这个殷勤好客的白玉兰,松本满意地点头笑笑说:“让您久等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前天接到您的电报,我早就准备好了,去我那里吧,我特意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白玉兰慌慌张张地伸手说。
松本点头:“好。”然后,就径自朝前走去,他身后的几位保镖随从,都拎着黑色的皮箱,面无表情地跟在松本身后。
玉兰的心跳了又跳,本来紧张至极,却依旧用笑容掩饰着。而跟在她旁边的阿四,更是一脸的担忧,他们都不知道,待会儿告诉松本实情时,不知松本会作何反应。
晌午,接风洗尘宴正式在京桓大悦城正式举行。白玉兰特别邀请了一些商界的政要,一同欢迎松本的回归。
交杯换盏间,松本已经有了薄薄的醉意,本来,他清醒时一直都盘踞在心头却不肯发问的问题,却在此刻混沌间冲出了口。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玉兰身边:“我敬你一杯,白老板,我的大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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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听到大媒人三个字,顿时神色一紧,尴尬且张皇地站起来说:“不要客气,松本先生。”
望着白玉兰一饮而尽,望着四周那些人们虚伪的笑脸,松本恍惚中再次问道:“姚小姐怎么不来参加我的洗尘宴席。”
“玉笛今天有事来不了。”玉兰哆哆嗦嗦地说。
“什么要紧的事,比见我还要紧吗?”松本因为酒醉,说出的话越来越过分。
这一句话刚出,便引来在座地人的哄笑。其中有一位也是喝多的馆长站起身来说:“松本先生,姚小姐果真美好,咱们京西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啊。不过现在她也算有家世的人了,这样的宴会,她已经不适合了。来,我敬您一杯,希望您能多关照我们馆的生意。”
松本本来已经迷糊,却被这一句有家室的话激地瞬间清醒,他本来迷醉欢悦的神色一扫而光,被震惊气怒所代替。
他一把紧握住那位馆长的手臂,厉声问:“什么叫有家世?”
这一句,将本来已经就心跳惶惶的玉兰惊得脸色煞白,玉兰走过来,一面用力朝外拉被痛地直惨叫的馆长,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松本先生,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到底怎么回事?”松本的厉声怒吼将在座所有人都吓得面色惨白,他们都噤若寒蝉,纹丝不敢乱动。
玉兰慌张地扯出并不美丽的笑容说:“本来,本来我打算慢慢告诉您的,可是,可是现在,好吧,我直说吧。在您走的这段时间,贺司令开了一个订婚仪式,将玉笛许配给了那个叫郑箫的参谋了。”
“郑箫?!”松本重复了这样一句,便咚地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眼前,贺庆天那张奸猾的面孔开始显现,他似乎是一直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戏弄和得意。这个老奸巨猾的贺庆天,居然敢如此戏耍于他,松本气地面色铁青,牙关紧闭在一处,发出咯咯地响声。
松本手中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增加着,以至于他手里的酒杯,发出快要破碎的裂响。玉兰看到这一切后,抓紧他的手,拼力想要掰开他紧握杯子的手机,玉兰焦急大喊着:“松手,快松手,杯子碎了会划伤您的。”
可是,就听咔嚓一声,他紧握的杯子,被捏成了碎片,接着,血便从他的掌心里慢慢渗出,淌在桌子上,流到地板上。
他恍惚听到众人尖叫的声音,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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