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不快拥堵在心口,陆敬塘的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鄙夷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一番,声音旋即变得阴冷,反问道:“一生的幸福?你一生的幸福是什么?是沈孝天吗?”
姚静茹怒视着他,“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陆敬塘一听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但不到一瞬他又笑了,笑得阴冷,“一个将你弃之如草芥的人,你还这么用心地护着他,这就是你的骄傲,你的自尊?可笑……真是可笑……”
姚静茹气结于胸,瞪着陆敬塘,突然,扬手一巴掌挥向他,“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震入两人的耳中,陆敬塘没有任何的防备,先前只恢复几分的神智,这一下竟彻底清醒。
陆家三少爷向来不可一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陆敬塘下意识地扬起手臂就要打下来,电光闪石间他竟看到姚静茹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目光,那眸子里的倔强和隐忍隔着雾蒙蒙的水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他竟该死地觉得自己有些嫉妒那个让她如此维护的人了,不觉间扬起的手也不听使唤地僵住了。
陆敬塘闭着眼,使了十万分的努力强自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愤怒,慢慢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冷声警告,“我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的!”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新婚夜里一对新人负气收场,姚静茹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的。
南城雨季过了,天空开始放晴,姚静茹褪掉外衫,单披了件水墨丝绸挽扣的披肩,在花园里浇花。
一片紫蓝色的海梨花在暖阳照耀下,轻轻摇曳,泛出照人的光彩,看来令人心旷神怡,这不到十平的海梨花是姚静茹月前种下的,当日栽种时,她倒没想到这些海梨花会这么快养成,只是在深深庭院里的暖阳下开得耀目的花,却总是不如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片开在荒山野地的盛景。
或许是她养花的技术不够,又或者心境终归是不同的。
习秋端了茶水过来,口中满是赞叹:“谁说山地野花不漂亮了?我就觉得这片花好看!”语气中颇有些赌气的成分。
姚静茹只是笑笑未多置词。
初始栽种这些海梨花时,秦淑慧面上赞成说是养些花修养性子可行,可得知姚静茹种了一大片的山地野花时,神情明显地变了,明里暗里地指摘她世家小姐不应该种些山地野花,而应该种牡丹、芍药那些高贵的品种才是符合身份的。
姚静茹并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习秋见小姐被训,心中不服,却不敢直接顶撞老太太,只能在私下里说些赌气的话,还说当时姑爷就是用这海梨花铺了满条街追的小姐呢!
那日陆中远经过院子,无意中提起这片海梨花,说是带着一股清新气,习秋更是记在心里,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竟还记着这事,这时又拿来重提,一边倒茶,一边嘀咕:“老爷还说,这是股清新气呢!”
“什么清新气啊?”高兴刚跨进院子大门,就听见习秋的嘀咕声,忙跑过来问。
陆敬塘双手插在裤袋里,随后走了进来。
习秋给高兴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茶壶摔出去,气得她狠狠地瞪了高兴一眼。
无端端碰了一鼻子灰,高兴撇撇嘴,悻悻地朝姚静茹行了一礼:“三少奶奶!”姚静茹笑了笑,看向他身后的陆敬塘。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姚静茹将习秋刚倒下的一杯茶递到陆敬塘的手中。
陆敬塘一愣,显是未料到她会问自己,神色变了变,接过茶水,“见了客户,谈完事就先回来了!”
自成亲后,他们二人一直都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
成亲当晚,两人大吵一架,陆敬塘甩门而去,姚静茹本以为她与陆敬塘之间的关系会就此破裂,未料到他第二天竟像没事人一样,对她作出新婚燕尔的亲昵形状,让本想着看笑话的二房无不愕然。
陆敬塘与姚静茹新婚之夜吵架,这事当晚凑巧给裴文秀的陪嫁丫鬟翠儿听到,裴文秀与陆敬亭、邢琼英得知后不由窃喜,陆家二房本以为陆敬塘成亲之事会给他们带来不利,没想到陆敬塘与陆中远中意的新少奶奶竟是不和,这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
谁料,陆敬塘与姚静茹的表现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为了这事,事后裴文秀还迁怒翠儿,狠狠地啐骂了她一顿。
愕然的不止是二房的人,还有姚静茹,那新婚的亲昵状全像是陆敬塘自编自演的戏码,她也只是愣生生地由他摆布而已,不过这也只是人前,在人后,他的样子全然变了,冷漠、不屑,眼中全是对她的怨怒。
那天,是她回门的日子,他应了父亲的叮嘱,带了准备好的礼物与她一起回姚家。
两人一路无语,安静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车行至中途,他陡然开口,“停车!”
开车的高兴惊得一颤,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陆敬塘迅速开了门,跳下车,回头道:“我有事,姚家你自己去吧!”
习秋一惊,赶忙开口:“姑爷,您让小姐这样一个人——不合适吧?”
陆敬塘看了一眼姚静茹,见她面色淡淡,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出口堵了习秋一句:“你们小姐神通广大得很,一个人能做的事多了,她若真做不来,自己会开口,不需要你多嘴!”
说完见姚静茹还是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不由地起了一团怒火,哐当一声将车门关上,自己转身离开。
“小姐——”习秋皱眉看向姚静茹。
“对呀,三少奶奶,老爷早上说了,有紧急的事要三少爷处理的,所以……所以……”
高兴唯恐姚静茹心里多想,忙找词帮陆敬塘开脱,只是他素来脑袋转速慢半拍,这会儿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习秋呛口:“所以什么?今天是小姐回门的日子,老爷怎么可能给你家少爷安排事做?”
高兴一时语塞,悻悻地看向姚静茹,只见她看着陆敬塘的背影,许久才开口,“开车吧!”
姚府上下为姚静茹回门的事张罗开了,到最后却连新姑爷的影子都没见着。
姚谦里震怒,姚静茹怕父母多想,忙开口解释说陆敬塘刚接手公司事宜,很多事需要亲自处理,这才忙得没空陪自己回门。
姚谦里夫妇闻听是因为陆敬塘接手公司的事,虽然嘴里还是怨怨叨叨说陆敬塘不懂规矩,但各人心里却已舒坦了许多,想陆敬塘从前玩世不恭,与静茹成亲后便能接手公司大事,由此可以看出姚静茹在陆家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而且陆敬塘能闯事业,对姚静茹、对姚家来说都是好事。
返程途中,正遇上街道岔口闹事,许多人拥挤在街道岔口处,车辆无法前行。
高兴急了一身的冷汗。
姚静茹凝神片刻,看了眼外面拥挤的人潮,“高兴,我和习秋下车,你想办法自己回去!”
高兴看着人潮,面色有些为难,“这儿离陆家公馆还有一段子的路程,外面又在闹事,怎么能让三少奶奶走回去?”
“没事!”姚静茹不等高兴再说什么,径直拉了车门下车。
习秋跟着姚静茹下了车,面上也有些担忧的神色。
高兴见两人先后下了车,嘴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只得低头重新捣鼓车。
习秋朝人潮里看了半响没瞧出端倪,找人问了问,只说是前面岔道口一家四口人前夜被杀,今早有人发现报了案,巡捕房在岔道口处实行了交通管制,过往人都要检查的。
习秋一听脸色都变了,“居然遇上这种事,”她脸色难堪地转向姚静茹,“小姐,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姚静茹还没说话,前方拥挤的人突然一齐向后涌,习秋站在人群之末,给前面后退的人猛地一撞,姚静茹忙伸手去扶,不料也给卷了进去。
那人潮猛地往后涌,将姚静茹得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倒下去,突然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抱住,她还没回过神,人已经落到那人怀中。
巡捕房的人手持长枪从出事的岔道口一路将围观的人向后逼退,人潮还在后涌,沈孝天一只手揽住姚静茹迅速落到店铺的死角处,离了人潮的威胁。
姚静茹给方才的混乱一吓,瞬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便看见熟悉的面容落入眼帘,还没来得及稳住呼吸,惊异出声:“孝天?”
对于沈孝天的突然出现,她下意识的表现是喜,可是那喜悦还未维持一瞬,便变成担忧,变成慌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孝天惨白着脸,愣愣地看着她,看着他失去了的恋人,已然嫁人的她,比之先前的清雅更多了一份成熟的美丽,只是,神情中多了几分哀伤,她在担忧什么?方才经历了险情的明明是她,为什么却反过来问自己是否受伤,他抓住慌乱得有些无措的她,“你别急,我没事!”
“没事?”姚静茹愣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你的脸色怎么……”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抚他的额头,却被他躲过。
“我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心却随着这句话莫名地沉了下去,他没事,她本该高兴的,这些天她一直在担心,担心他受伤太重,担心他可能……
可是,他说他没事,她心里却反而变得沉重了,似乎隐隐之中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心脏,憋闷得使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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