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茹挽着已经换上礼服的陆敬塘接受神父的祷告和见证,周围全是祝福的笑颜,唯独姚静茹心中像是平静的湖水被搅了一般越发嘈乱,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昨日在督军府里上演的血战,恍然间,她似乎看到那时为了救自己险些在山洞里丧命的沈孝天。
他为什么没有来赴约?难道是受了伤?伤得重吗……
姚静茹心里乱极了,全然没发现此时绿坪上所有人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中年神父双手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念道:“愿天主保佑你们,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吧!”
陆敬塘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尾戒看着姚静茹,却未料到她竟失了魂一般眼神涣散,注意力似乎根本不在婚礼上,不由脸一冷,一双似乎要蹿火的眼睛直盯着她。
站在姚静茹后侧的习秋轻唤了两声,她猛地惊醒,眼看陆敬塘手中的戒指便要套上她的手指,蓦地缩手捏住了拳头。
陆敬塘手一僵,立刻收起先前的温柔,鹰隼般的眸子在姚静茹的脸上游弋半响,冷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想反悔?”
他停下动作,感受了下四周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等着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这一神圣的时刻,倘若叫人看出她的反抗,丢的可是他和陆家的颜面,索性脸一沉,不着痕迹地抓住她的手,硬生生地将戒指给她套上,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但他的力气却大得出奇,根本不容她再有反抗的余地。
不待姚静茹反应,陆敬塘便亲昵地将她拉入怀中禁锢住,在她耳边警告道:“你想都别想!”
陆敬塘的语气阴冷,听得姚静茹心里发寒,她愣愣地抬头看他,他只是挑眉对她轻笑,眼中全是挑衅。
两人的别扭在旁人眼里看来是一对新人的忸怩情态,没有人会想到两人暗地里还经历了反抗与镇压的过程。
姚静茹眼中腾升起一团雾气,看着右手无名指上套着的指圈,一颗心就此沉了下去,倘若说之前她还有机会去争取自己的幸福,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因为那指圈上镶嵌的钻石闪耀的冷光分明在提醒她,此生,她已是陆敬塘的妻子,与沈孝天再无可能。
就这样姚静茹像木偶一样,满怀心事地配合着陆敬塘完成了整场婚礼,直到回了新房。
酒宴已过,陆家庭院里喧嚣了一天的声音渐渐消尽转为平静,但二楼的新房却始终紧掩着,姚静茹独自一人坐在新房里,却始终不见陆敬塘回来。习秋本是守着她的,可等得太久,姚静茹便打发她离开了。
桌上冲喜的果品一应俱全,陆家安排照应她的小丫头早前还端来了一些厨房里专门为新娘子准备的膳食,习秋早叮嘱了让她吃些东西裹腹,可姚静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此时看着烧了大半儿的龙凤花烛光映在那些果品上,心里莫名地起了一阵涩意。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家庭……还有即将要面对的陌生的人,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陆家的人,但从之前与陆敬塘的母亲接触来看,这个家定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母亲早前便已对她千叮咛万嘱咐,陆家是大世之家,为人处世定然要懂得分寸,不能没了世家之礼,但也不能一味屈尊辱了高贵的血统,要知行、知礼。
初嫁之女唯一可做牢靠的便是最亲近的丈夫,可偏偏她的丈夫并非心意所属,只怕她能真正倚靠的只有自己了。
瞧着那对龙凤花烛“噼啪”一声,跳跃出芒芒星光,姚静茹不由痴痴地呆了。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古人认定的人生极乐之事。可古人可曾想过,倘若娶非所属,嫁非所愿,那还是极乐?
正沉思,门房突然响动,惊得姚静茹心怦怦直跳。
他回来了?
姚静茹一手覆着白日里由他亲自带上的戒指,不由地身子僵直了起来。
陆敬塘不动声色地靠近,似乎是喝了些酒,脸上涨得通红,晕晕乎乎地看着跟前的新娘子,眼神里有些迷离,心中竟不由地荡了一下,不知是酒喝多了些,还是怎的,竟觉得脸上一阵微辣,刚想走近一步,却见她一只手附在带着婚戒的手上,混沌的脑子里蓦地飘出些让他莫名地有些恼火的片段。
那些似清晰、似模糊地片段中俱是她的存在……
那一次,在朋友家的乔迁宴上,他第一次见她,后来在父亲寿宴上,他与她争吵……
那一次,闯入匪徒贼窝,当他赶到时,她正被日本匪徒劫持,他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救她于危难……
那一次,他看不惯她一个世家千金进入夜总会那种风月之地,出言讥讽,她却争锋相对,更由着沈孝天当着他的面将她带走……
还有,今天晨早娶亲途中,听到江锦程的话,她竟想逃……
还有,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分明是他强行戴上去的……
陆敬塘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婺,心里莫名地蹿出一股怒火直烧到胸腔,他愤恨地一把将她覆在婚戒上的手拉开,怒吼:“这么不想戴这戒指?我帮你取下来……”说着便动手去掰她的手指。
姚静茹知道陆敬塘在生气,却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狂般将她从床上扯了起来,那力道大得吓人,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从床上踉踉跄跄地给他拽到跟前……
“陆敬塘,你疯了?”姚静茹的手腕被他攒得生疼,不由地也怒了,用力挣扎了两下,鼓劲将他推开。
身上酒气发作陆敬塘的力气陡然间松懈,竟给姚静茹推得跌退了几步,那戒指也没拽下来,自己却趔趄两步,撑在沙发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姚静茹的脸色惨白,她抓着被他攒得通红的手腕,疼得眼泪直流,“陆敬塘,我知道你是被迫才娶我的,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羞辱我、折磨我!”
晶莹的泪珠顺着姚静茹惨白面颊流下,直落入陆敬塘的眼中,他微微一怔,神色软了半分,赶忙偏过头不再看她,只是哼了一声:“不,”他揉着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越是用力,那些零零碎碎地片段越是让他恼火,索性站起来冷笑道,“我不是被迫娶你,我是自愿的……”
姚静茹错愕地抬起头。陆敬塘看着她的样子,只是冷笑,“因为我想看看,到了现在,你引以为傲的自尊还能不能拯救你的人生规划!”
错愕变成震惊,姚静茹看着陆敬塘,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你说什么?”她缓了许久,才从脑海中拾掇起关于这段话的记忆,那是在泰晤门前,她急于去找沈孝天,急于撇清与陆敬塘的关系,情急之下说出的话。
怔怔地抬起头,姚静茹不敢置信地咬着牙问道:“你就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才答应与我成亲?”话音未落,眼泪便已夺眶而出,她不想哭的,可是却憋不住含在眼眶的泪,她没想到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陆敬塘就答应了与自己的亲事,她更没想到,自己一生的幸福竟葬送在一句无意中说出的急话上,她不知道是该怪陆敬塘幼稚还是恨自己无知。
看着姚静茹憋不住溢出的痛苦,陆敬塘怔在原地,在这之前,他试想过无数种说出真相时的场景,那想象的画面里姚静茹的痛苦有百种,有的甚至比她现在的难过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他在笑,可此时真正看到她痛苦绝望时,他却怎么也笑不出,甚至心里还有些心疼、怜惜。
就是这样,他脑中的混沌瞬间清醒了许多,喃喃地别开视线,几乎不敢再去触碰她有些怨恶的目光,玩世不恭的陆家三少爷,洒脱不羁的陆家三少爷,此时脸上竟出现些许少见的愧色,或许他真的是幼稚,才会因为一时的不忿去用娶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的话?为什么要急于向她证明自己?或许是好强,因为他讨厌别人看不起他,她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凭什么那么倨傲?他就是看不惯……
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同样的话,父亲说过,别人也说过,他却从没有放在心上……
偏偏是她的话,他认真地听进了心里。
陆敬塘抬头看着姚静茹,她倔强的眸子里被雾气笼罩着的不知是怒还是悲,是怨还是悔……沾染着泪水的睫毛在龙凤红烛掩映的光芒中轻轻抖动,似是一双蹁跹飞舞了许久才落息的蝴蝶一般,看得叫人心疼,他就那样怔怔地失了神……
蹿火的红烛似是感受到了这空间里的气氛的异常,“噼啪”“噼啪”地连打了几个火花。
姚静茹本就浓密狭长的睫毛因郁结而轻轻地抖动着,眼里泪水活了一般不停地往下掉……她倔强地擦去坠下的泪珠,哽咽着一字一句地控诉:“陆敬塘,你知不知道,你一时的玩闹,却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可以不在乎你的人生,你可以挥霍你的光阴,可我不能……”
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像是在为自己的幸福作最后的挽联,姚静茹还未说完,身子便已经开始发颤。
本还有些愧疚的陆敬塘,此时闻言目光骤然一冷。
一生的幸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结亲,她既嫁入陆家,便是他陆敬塘的妻子,她的幸福本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她应该做的是尽妻子的本分,去讨好、侍候新婚丈夫,而不是这么义正言辞地质问自己毁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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