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色中似乎流转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江锦程看了姚静茹一眼,她似乎没有什么觉察,可他的神经却渐渐绷紧了,心里也无由头地有些燥热。
“怎么了?”姚静茹见江锦程拉扯着领结,有些疑惑,她没有感觉到周围气息的不同,却感觉到了江锦程的异常。
江锦程轻笑着摇头:“没事!”手却下意识地探进西服内,按住佩戴的枪支,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蓦地回头,两个穿着黑布麻衫的人突然窜出来,同时举枪对准他和姚静茹,不由分说地就势开枪。江锦程一惊,立刻将姚静茹拽到自己身后,借力抬手回了一枪。
枪响震在姚静茹耳边,姚静茹大叫一声,却见江锦程的手臂上鲜血直流。
“江探长!”姚静茹失声,耳边又响起一阵枪响,伴随着枪声的还有旁边的流水面摊碎裂的声音。
啪啪啪的声响打破了已经沉寂下来的夜。
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数十个穿着同样的衣服的人,哗啦啦地掏出枪支,一边开枪一边朝这边逼近,江锦程掩护着姚静茹跑到街道护栏的另一侧。
幸好这边的集市早已关门,路上也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方才枪林弹雨中已经破碎了大半,此时街道里更加昏暗,江锦程与姚静茹躲在黑暗中,纵使对方人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扳动着枪支的声音,佯装知道两人藏身的地点,实则只是在试探两人的躲藏处。
可街道终究不大,十几人地毯式的一阵摸索后,离两人藏身的护栏越来越近。
姚静茹心神警惕,几乎不敢呼吸,可是她的身体却忍不住哆嗦起来。
江锦程手臂受伤,血汩汩而出,染湿了西服袖子,连她的手上也有些湿哒哒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江锦程拿枪的手不由地紧了紧,世界仿佛就此安静了,只听得到那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和探寻的脚步声。
忽然外面一阵混乱,枪声又一次响起,神经紧绷的两人心弦突然放松下来。
江锦程侧身从护栏缝隙里看出去。
“沈孝天?!”江锦程疑惑出声,姚静茹也是一惊,顺着江锦程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沈孝天正举枪与那些人对战,随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沈孝天在人群中飞快移动步伐,枪法十分精准,几乎发无虚射,这种枪法,姚静茹并不是没见过的,她曾在焦树林中目睹过他孤身一人对战数十名日本人。
穿着麻布长衫的人越来越多。江锦程眼见形势不利,突然从护栏后蹿了出去,参与枪战。
他与沈孝天仿佛约定好一般,默契地对视一眼,一边躲避枪弹,一边快步靠拢。
姚静茹被跟前的情形惊得不轻,一个麻布长衫躲避枪弹时退到姚静茹所在的护栏前,姚静茹躲在暗角心神一紧,那人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站定脚步将枪瞄向江锦程。
姚静茹在他身后看得清楚,顺手抄起护栏后的一把长柄的扫帚鼓足勇气大叫着冲向那个麻布长衫,卯足了劲儿拼命朝他开打。
麻布长衫没有料到姚静茹会突然冲出,对着江锦程连开的几枪全部打偏。
沈孝天、江锦程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到,愣了半秒,对方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端枪对准了发了狂一般敲打麻布长衫的姚静茹。
沈孝天、江锦程也在同时反应过来,一人发力朝那端枪的人开了一枪,另一人则扑到姚静茹身边,将她拽开。
姚静茹晃神之际,身子忽然被人护住,一声枪响闷在耳边,震得她耳朵一阵刺鸣。
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走!”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已被人抓住手,拉着拼命奔跑。
陆敬塘在租界夜总会为交际花阮碧心与人大打出手,结果被带进巡捕房。
陆中远到巡捕房保释,还出了一笔钱想小事化无。
巡捕房一见是中远集团陆老板亲自来保释陆家三少爷,忙收下钱,贴着笑脸,将陆敬塘放了出来。
回到陆家,陆中远忍了一路的气终于爆发,顺手夺过打扫清洁的佣人手上的鸡毛掸子,回过身便朝陆敬塘身上狠命地打,大骂他讨债的孽障。
陆中远原配妻子秦淑慧听说儿子回来,欣喜下楼,却看见陆中远暴打儿子,慌忙上前阻拦:“老爷,老爷,不能打了,再打这儿子就没了!”秦淑慧拥上前抱住陆中远拿着鸡毛掸子的手,满脸泪痕地劝解。
陆家上下也全都被惊动了,都跑来大厅,只看到陆敬塘头上包着纱布,身上还一身的血痕,各人脸上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陆中远本是娶了两房太太,原配妻子秦淑慧与姨太太汤氏。
汤氏在生陆中远第二个儿子陆敬亭时,难产而亡。
汤氏与秦淑慧素来有门房之争,临终时放心不下刚出生的幼子,哭求陆中远娶了自己的陪嫁丫头邢琼英,代自己的母职养育陆敬亭。
陆中远应了汤氏的要求,娶了刘氏,将陆敬亭交由陆刘氏照看,后与刘氏生下小女儿陆霏霏。秦淑慧生下大儿子陆敬麒后,又在汤氏生产后生下小儿子陆敬塘,后来,陆敬麒生病不治。
陆中远怕家人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下令陆家上下不许再提陆敬麒的存在,秦淑慧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陆敬亭见弟弟被父亲打,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拦,却被妻子裴文秀捏了一把,吃疼的陆敬亭会意,一边瞪着下手不知轻重的妻子,一边不着痕迹地退了回来。
邢琼英一个陪嫁丫头翻身做了姨太太,平日里难免被杜氏轻视,心里是敢怒不敢言,早有怨气,见陆中远对陆敬塘手下不留情地鞭打,心里本是得意,却又不能完全不理,回头又怕给人留下话柄,忙上前佯装拦着陆中远:“老爷,别动气了,三少爷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邢琼英话里藏话,秦淑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瞪了一眼邢琼英,若在平日,她早就开口斥骂教训邢琼英了,可眼下宝贝儿子受难,若她不顾着场面只怕受苦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只得吞下这口气,将账记在心里。
听到邢琼英的话,陆中远气得发抖,拿着鸡毛掸子的手顶着陆敬塘的脑门厉声叱骂:“我陆中远一世清明,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败家的孽障,与其让你祸害我陆家,不如现在就打死你好了!”他说着用力甩脱抓着自己的秦淑慧,一棍子一棍子地往陆敬塘的背上抽,直抽得陆敬塘疼得咧嘴,连旁边的陆敬亭夫妇与邢琼英都不敢看下去。
眼见儿子穿着的白衬衣渐渐显现出一条一条的血痕,秦淑慧心疼的眼泪扑簌簌地直往外流,沙哑的声音嘶喊着:“老爷你就算不顾念我们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不顾念敬塘与你的父子之情,也该想想他那可怜兄长呀!”
扬起的鸡毛掸子突然停在了半空,陆中远脸色惨白地盯着陆敬塘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楚,眼眶也沁得通红。
秦淑慧见有转机,趁势而上,忙上前护住儿子,继续哭喊:“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只剩下敬塘这么一个依靠,老爷也要打死他吗?”
邢琼英眼见陆中远的脸色已经缓了下来,上前扶着他坐到后面的沙发上,连声安抚:“老爷,三少爷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再说了,他不定性子还不是因为没个能拴住他的人,等成亲了就好了,你看……咱们敬亭成亲前只能跟着老爷在厂里管些零碎事,成亲后都能管理几间分厂了,三少爷成亲后,没准儿比敬亭还能干呢!”
邢琼英的话说得圆滑,表面上帮陆敬塘求了情,实则是大肆夸奖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秦淑慧只求陆中远此时能消气放过陆敬塘,不再与她计较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
陆中远本来已经心软了,邢琼英顺势往上抚了一把,正好说中了陆中远的心事。
“成亲!!”陆中远将鸡毛掸子丢在茶桌上,“不错,就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让你定定性子!!!”
陆敬塘忍着痛抬头迎上陆中远的目光,艰难地扬起他痞子式的笑容:“好啊,成亲,那我就娶了阮碧心!!”
“敬塘!!!”秦淑慧警告式的一声哀嚎,几乎透出绝望。
大厅里其他人也变了脸色。
陆中远瞪着陆敬塘,胸腔起伏不定,看得出来他在强忍怒气。
秦淑慧忙朝后面的佣人使眼色,示意她拿走桌上的鸡毛掸子,唯恐陆中远一怒之下又拿起那鸡毛掸子把陆敬塘往死里打,只怕那时,就真的没人能救这脾气倔强的儿子了。。
出奇的,陆中远竟忍下来怒气,指着陆敬塘警告道:“你的亲事,我会安排,你要是再敢跟那个交际花往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打死了你,我也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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