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沈孝天似乎没有料到江琳会情绪失控,身子一僵,缓了半响,反手推开抱着自己的江琳,回身注视着江琳,“你既然已经是沈督军的妻子,就该好好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该再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姚静茹透过缝隙正好看见转身过来的沈孝天的脸,冷硬的面容上是漠然,他看了一眼江琳,便转身离开。
那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眼,却传达出他内心的冷绝,江琳感觉到了,姚静茹也感觉到了。
不知道沈孝天是否已经察觉窗户后有人,转身时,目光竟在窗户上停了片刻,吓得姚静茹立刻缩回身子,躲到一边,待窗外没了动静,才慢慢走回婴儿篮旁边,她想要再看摇篮里的婴儿,可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心里也翻江倒海地无法消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沉闷压抑,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忽然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了心口上,想要挪走,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江琳为女儿取名“维君”,维君,唯君,只是不知道那“君”是沈仲恺还是沈孝天。
沈孝天虽然经常一副冷俊的面容,但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不差,而江琳高贵、美丽,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之间会有这么复杂的牵扯,这是可是乱伦。
姚静茹抓在摇篮边上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
正时,江琳推门而入,她身后跟着几个服侍的仆人,其中一人还端着当下极少见的宜兴青瓷茶杯,茶杯上点缀着粉彩花蝶,可姚静茹愣是静不下心,只觉得那茶杯上的花蝶正上下飞舞,自己也跟着头晕目眩了。
姚静茹看着江琳进入卧室,一如她方才出去那般神采飞扬,仿佛刚才在窗户外抱着沈孝天哭得梨花带雨的人不是她,相比之下,反而是姚静茹脸色苍白得可怕。
“静茹,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江琳发现了姚静茹的异常,“不舒服吗?”她从仆人端着的茶盘里端起那粉彩花蝶杯递到姚静茹手里,突然出声,“哟,你手心怎么冒起冷汗了?”
姚静茹避开江琳投过来的关心的眼神,慌乱地接过她手里的茶杯,趁机将手从她的手中抽离,笑回,“我没事!”
姚静茹不敢与江琳对视,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窥破她与沈孝天之间的秘密,虽然自己是无意中听见的,可总算是偷听来的秘密,还是旁人如此私密、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心里想来还是有些不安和心虚的,如此在房间里别别扭扭地坐了一会儿,她就托辞离开了。
白昼般的灯光下,姚静茹身影恍惚,急匆匆的步伐走得有些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慌乱无措,是因为窥见别人私事而心虚,还是因为发现沈孝天与江琳相恋并有了孩子。
姚静茹转过宴会厅走廊上那一人环抱粗细的梁柱,竟与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对不起……”姚静茹踉跄两步,被人一把扶住,她低着头一眼看见那人铮亮的皮鞋,想来自己是撞上了督军府里的客人了。
“没关系,”那人轻柔的声音传来,“没伤到你吧,姚小姐?”
姚静茹抬头,惊住,她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是江锦程,更没想到,他竟认得自己。
姚静茹摇头,呆怔地看着江锦程。江锦程轻轻一笑:“我们之前见过面,姚小姐不记得了?”
“不是,”姚静茹摇头,“我只是惊讶,江探长还记得我!”
江锦程笑道,“姚小姐敢于出头为侍婢洗冤,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我?”
“恩,”江锦程点头,“谢姚小姐帮巡捕房破了命案,还要谢姚小姐救了我姑姑!”
“你姑姑?”姚静茹狐疑,“督军夫人是你姑姑?”
江锦程轻笑不语。姚静茹被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关系纠葛得有些混沌不清,也愣怔地低下了头。
“我看姚小姐精神有些恍惚,是不是酒宴太闷了?”江锦程见她低头不语,想起刚才她恍恍惚惚的样子,出声问。
“不是,”姚静茹慌忙否定,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神情恍惚的原因。
江锦程玩味一笑,也没有细究她的异常,顺着话头接道:“我倒觉得酒宴有些烦闷,不知道姚小姐能否赏光陪我一道出去走走?”
姚静茹回头看了看酒宴,心里犹疑了片刻,终是跟着江锦程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过刚才的一幕,竟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不如趁早出去了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督军府。
随后府里又走出一人,黑色风衣被夜风挽起一角,在空中打着拍子,他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两人,用手压低礼帽,迈着步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黑暗中蹿出一个身影:“大哥!”
沈孝天将礼帽向上推了推,看着何峰:“事情查清楚了?”
何峰点点头:“有人出高价买十二颗夜明珠,他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这十二颗夜明珠!”
沈孝天皱眉:“十二颗夜明珠?”
“恩,听说是前朝太后凤冠上镶的‘凤冠珠’,后来赐给了金氏先祖,世代相传到了现在的姚家夫人手上!”
“姚家?”沈孝天回问,“哪个‘姚家’?”
“前朝都察御史姚谦里。张少轩复|辟时,姚夫人送了六颗夜明珠给他做军用经费,复辟失败后,张少轩为保命将六颗夜明珠给了大使馆,后来落到日本人手里,绍辉查到的消息,他们动用两套方案,先跟姚谦里交涉,但是被姚谦里拒绝了,所以接下来,可能会硬抢。”
“硬抢?”沈孝天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们怎么会知道剩下六颗夜明珠在姚家?”
何峰上前一步:“是金静群,两个月前,金静群欠了一笔巨款,为了躲避逼债,到处宣扬,家里有祖传的十二颗夜明珠,他可能不知道姚夫人已经将其中的六颗送给了张少轩!”
何峰见沈孝天阴沉着脸不说话,出声问:“大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沈孝天凝神片刻,忖道:“既然张少轩手上的六颗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了,那追踪剩下这六颗夜明珠的人八成也是日本人,能从大使馆手里拿到夜明珠绝对不简单,查清楚他们的来历!”
“大哥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何峰见沈孝天眉头不舒,知道他定是想到什么事了。
八年前,中国面对内外势力的双重压迫,局势动乱,没落朝廷走向灭亡的关口,不断加重对穷苦百姓的敛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何峰一家在逃难途中遭受山贼的洗劫,七口人包括何峰最小的妹妹,全部遇害。
何峰被沈孝天救下,自此以后便跟随沈孝天出生入死,如今已有八年之久,自然了解他的为人,沈孝天虽是沈家的大少爷,但从来没有依附过沈家,如今执掌南城重要关口的生意,在南城占据一席之地,全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
“我不确定!”沈孝天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方才江锦程与姚静茹离开的方向。
江锦程与姚静茹一起离开督军府,在夜色中漫步。
姚静茹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在风中有所消解,似乎看出姚静茹的心情不好,一路走来,江锦程也没多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并排行走,穿过督军府外围的院子,穿过已经关闭大门的集市。
现在国内局势不稳,派系之间的矛盾异常尖锐,稍有不慎,便会小范围爆发战争,民生紊乱,匪贼频出,南城榆林街一带的人都是单做着小本生意,只求糊口,入夜集市便早早关门了,比较热闹的是湓浦路,那里倚借着英租界和沈军的势力,得以在乱世中生存、发展,常常是上流社会交际的场地,各种娱乐场所林立,夜总会、桌球场,西式餐厅,咖啡厅等等,夜里反而比白天更热闹,简直就是个不夜城。
但姚静茹家教甚严,很少去湓浦路,相比之下,陆敬塘则是那里的常客了。
丽华夜总会里歌音靡靡,陆敬塘抱着一个身材曼妙、打扮新潮的女子在舞池中央缓慢挪步。梦幻般的灯光打将下来,照得女子的镶钻旗袍,粼光闪闪,分外夺目,加上陆敬塘,本就七分风流,八分倜傥,女子妩媚公子风雅成为舞厅里一道耀眼的风景,不时引来旁人注目。
那女子是南城有名的交际花阮碧心,有着绝美的容貌,南城里多少风流名士巴结着她,只望能一睹佳人的风采。可与他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能真正亲近她的却是南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公子陆敬塘。
陆敬塘搂着阮碧心在舞池中缓缓摇晃,阮碧心贴近陆敬塘的耳畔,轻轻呼出一口香气,“我听说,陆老爷要给你找媳妇了!”
陆敬塘低头轻笑,玩味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酸味儿了?”
阮碧心知他故意打趣自己,也不否认:“我就是吃醋了,你若娶了妻,那我岂不是成你情妇了?”
陆敬塘嘴角微扬,暧昧地凑近阮碧心的耳边,在她耳根后轻啄一口:“我就算成亲娶妻,你也不一定就是情妇!”
阮碧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敬塘话中的意思,脸色一沉。
陆敬塘放开阮碧心,独自返回吧台,对着侍者打了个响指,侍者立刻送过来一杯红酒。
阮碧心先是被陆敬塘的话刺到,随后又被陆敬塘丢在舞池中央,心里好不生气,可是,她又知道陆敬塘素来就是这副秉性,只得跟着他到吧台。
“难道你真的要答应你父亲给你安排的亲事?”阮碧心质问。
陆敬塘看了一眼阮碧心,只是喝着自己的酒,权当没听见。
阮碧心受万千尊崇,从来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放眼整个南城,哪个富商政官不是对她哈腰宠溺,也唯有陆敬塘敢给她脸色看,可偏偏她又吃他这一套。
阮碧心大怒之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
“你干什么?”陆敬塘也怒了。
旁边一个醉酒的男子,不知好歹地歪倒过来,搂住阮碧心的肩膀:“阮小姐怎么生气了?来,我陪你喝两杯,”他歪歪扭扭地搭拉着阮碧心的肩膀,显然已经醉得不轻了。
若是平时,阮碧心定会推开他,可今天她却任由那人借醉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见阮碧心没有反抗,那醉汉也大起胆子来,伸手往阮碧心身上摸。
正当那双罪恶的手要碰到阮碧心白皙的脸庞时,陆敬塘突然出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厉声冷斥:“放开她!”
醉汉嚷嚷地想要推开陆敬塘,哪知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陆敬塘出拳用力不小,立时叫醉汉清醒了大半,醉汉霍地站起身,捂着被打肿的脸,手指陆敬塘的脑门,“你敢打我?”他扬手一挥,舞厅角落里几个黑衣壮汉从人群中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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