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两老从秦淑慧的口中得知女儿去夜总会,心中出奇地愤怒,可碍着陆家人在场,只得强笑着嗔怪姚静茹不懂事,平日里脑子里装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主意,这次定是给谁懵了几句,觉得新鲜好奇被唬了去。
陆敬塘适时地插上一句:“唬她的人可是巡捕探长!
姚氏夫妇脸色愈加难看。陆中远见状斥了陆敬塘一声,转向姚氏夫妇含笑圆场,“本是小儿女们闹着玩的,”他将话拉回正题,“姚兄,令千金的品格才貌出众,在下有意高攀,想得允促成犬子与令爱的亲事!不知姚兄与夫人意下如何?”
一番话说得在场人俱是颜色一变,陆家来姚家提亲,姚家本可气焰高涨些,未料秦淑慧当众戳穿姚静茹去夜总会的事,令厅上气氛尴尬,姚家处境变得被动,倘若这时接下亲事,往后在陆家人面前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可若不接,姚家三番两次拒绝陆家,只怕不仅陆姚两家的婚事告吹,传将出去,姚家名声便彻彻底底的坏了。
金玉芩想到此处,心中只恨姚静茹行径荒唐,竟给人落下这种把柄,她先前还明里暗里地当着陆家人的面夸赞自己的女儿聪慧,哪知竟出了这种岔子,这简直是往自己的脸上抡耳刮子。
姚静茹看着父母,见他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定,唯恐他们当众答应,忙抢前一步,接下话茬儿:“陆伯父、陆伯母,多谢两位长辈对静茹的错爱,只是静茹年龄尚小,学业未成,父母定是舍不得女儿过早嫁人的!!”
陆家在南城声名远播,更何况陆敬塘还是仪表堂堂的风流少爷,想要与陆家高攀配亲的人数不胜数,只是陆中远偏偏选中姚家的千金,陆敬塘也执拗得厉害,除了那个背景不干净的交际花阮碧心,谁也不肯多看一眼,好不容易能找个让他肯吃醋的清白人家的姚静茹,她竟不知趣地当众拒绝陆家。
秦淑慧心中愤懑,故意嗔怪:“哪里还小,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像你这么大,早出嫁生子了,你母亲疼爱女儿,才留了你到现在,可总不能因为疼爱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吧!”
秦淑慧最后一句是对金玉芩说的。
金玉芩笑道:“陆太太说得是,再舍不得女儿,早晚也是别人家的媳妇,”她拉了姚静茹到身边, “可这丫头自小极少与我分开,陡然听闻这事,自然心里伤感,瞧这丫头,这会儿尽说些孩子气的话!”说着抓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看着她的目光中也全是警告。
母女俩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是舐犊情深,但精明如秦淑慧自然能瞧出其中端倪,她看了一眼姚静茹,冷笑道:“早前听闻,静茹在榆林街枪案中受了惊吓,幸是被一个叫……沈孝天的人救下,”她转向陆敬塘,“敬塘,静茹若过门,这沈孝天可也算是你的半个恩人了,可得找着机会答谢人家!”秦淑慧有意暗示姚静茹与沈孝天的流言。
陆敬塘懒散一笑:“好啊!”
陆中远自然知道秦淑慧提起沈孝天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姚静茹,想从她的表情中探知些什么,但陆敬塘的爽快应答更让他吃惊。
秦淑慧显然也没想到陆敬塘会应声,也惊愕地回头看着他。
陆敬塘母子全然不顾姚家的态度,一唱一和地将事情定了下来。金玉芩心中不快,可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陆太太未免心急了些,这沈孝天是我们静茹的恩人,我和老爷自然想了法子报答,哪能让陆三少爷再费心?”
金玉芩的一席话又将两家的婚事撇开,厅上气氛一度变得玩味起来。
秦淑慧笑着将姚静茹从金玉芩身边拉到自己的跟前,拍了拍她的手:“我是真喜欢静茹,把她当成自家人,才这么说的,难道姚夫人当真舍不得这女儿?还是看不中敬塘这女婿?”
秦淑慧一度将姿态摆高,姚静茹夹在中间无可奈何,她心知父母当下不会同意自己与沈孝天的事,只得暂时将此事隐瞒,如此,回绝陆家提亲的便只剩下“高攀不上”“年龄尚小”“学业未成”这些不痛不痒的理由了,可两家长辈对亲事的态度是“你有心,我有意”,片刻的虚与委蛇也只是争个面子,她的推唐回绝反倒成了小儿女论及婚事的羞涩,一两句说出来还有人应,多了便被忽视了。
金玉芩笑笑:“陆三少爷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可此事事出突然,还容我和老爷做个准备!”
两家你来我往的拉锯战终究没个定论,最后一同商定择日再议,姚静茹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哪知金玉芩入夜便到西苑静茹房里,哭哭啼啼起来,她对姚静茹去夜总会的事并不直接怨责,只一声一声地怪自己管教无方,倾注毕生心血教养的女儿,竟这么胡闹,给自己打脸……
姚静茹听着母亲自责,心里难受,她倒宁愿被母亲一顿狠打,也不愿看到母亲这样。
母亲伤心难过,姚静茹也心中难捱,想到自己与沈孝天之间的感情,只怕不会顺利,万千思绪纠缠到一起,内心里哪还能平复,索性跟着母亲一起哭了一场,
陆家回去后,再没音讯,金玉芩与姚谦里心知不妙。
所谓墙倒众人推,那些借着陆家的面,巴结姚家的人眼见这一变故,立刻变了脸,纷纷向姚家发难,姚家处境愈加艰难。
姚家没落,金静群在外受尽白眼歧视,回到家中更与妻子白丹萍频繁争吵,心中郁闷,变得更加沉沦,竟染上赌瘾,每日躲着家人早出晚归地往赌场里跑,并因此欠下大笔债务。
姚谦里一怒之下,拿出家法,对着金静群一阵狠打。
白丹萍憎恶丈夫脓包无用,收拾行装回了娘家,金静群躺在床上大喊大叫:“没良心的贼婆娘,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连狗都不如!”
金静群跟着赌坊里的赌徒叫嚣惯了,早忘了大家少爷的教养,那些市井无赖的骂词出口便是。
金玉芩看着儿子沉沦,无可奈何,时常偷偷掩绢拭泪。
连日来,姚静茹看着鸡犬不宁的家,心中也渐渐蒙上阴霾,每日怏怏不乐,精神恍惚,钢琴课上竟还忘了谱子,被老师编排一顿。
邵美看着姚静茹脸色难堪,有些担心:“静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姚静茹摇摇头,正想找一处地方坐下休息。“姚静茹!”身后有人叫唤了一声。
两人回头看去,见是一名年轻女子,忙起身行礼:“辜老师!”
这年轻女子是学校新来的德行老师,洋学校重视学生全能发展,除受以技,还设有德行课。之前的德行老师结婚后便随丈夫去了日本,学校便请了辜芳前来代课。
辜芳虽是老师,可却比姚静茹大不了多少,初来学校时不熟路找错教室,幸好碰到姚静茹,这才没有耽误上课,之后相遇多是在课堂上。
“你怎么今日上课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辜芳瞧着姚静茹问。
邵美一旁猜测,“定是因为家里的事吧?我听说陆家几次去你家提亲,却被你母亲拒绝,你可是为了这事在烦恼?”
姚静茹无奈地迎上邵美的目光,不知如何作答,她恍然四顾,一眼瞧见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男子,恍若塑雕,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正望着这边,没有开口说话的趋势。
姚静茹心里不由一喜,可转瞬便一个激灵,他站在这里多久了?邵美的话他可听到了?
虽然拒绝陆家亲事有些时日了,但姚静茹从未跟沈孝天提起过这件事。
之后沈孝天有事离开南城,陆姚两家的传言,他自然也无从听闻,今日恍然听到邵美提起,他当作何感想?
姚静茹小心看了他的神色,倒没见什么变化,猜想或许他根本没听见那些话,暗暗放下心来。
邵美顺着姚静茹的目光,一眼瞧见香樟树下站着的沈孝天,顿时激动,拉着静茹喊叫,“静茹,那不是沈家少爷吗?”
姚静茹虽未对人提过自己与沈孝天的事,但之前陆家出事时,邵美曾远远地见过沈孝天,而后姚静茹也在她面前说过焦树林的事,那时邵美总是一脸鄙夷,说姚静茹言辞太过夸张,今日当真见到,反倒觉得姚静茹形容不够,顿时激动了起来。
“沈家少爷?”辜芳望着香樟树下的男子,表情千变。
邵美点头,“对,就是南城军首沈督军家的少爷,沈孝天!”
辜芳明眸微闪,脸色沉了下来,“静茹,他是你的朋友?”
“嗯!”姚静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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