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茹受伤,姚氏夫妇本是万分心疼,乍见是沈孝天送静茹回来,脸色亦变得难看了。
金玉芩放开姚静茹,走近沈孝天,嗓门一扯扬声道:“当然要怪她,她放着与陆家三少爷去泰晤门听音乐的约会不去,偏生瞒着我们两老去给沈先生送命,流了血、受了伤,疼得是她自己,不怪她怪谁?难道要怪到沈先生身上?”
金玉芩话中带刺,语气毫不客气。
姚静茹受伤,沈孝天本来心疼,听到金玉芩的话,他愈加愧疚,竟立在原地,一句也不反驳,任由她怨责。
姚静茹几次想出声阻止,却被习秋给生生拦住。
一时间,几人中气氛变得尴尬,姚谦里见沈孝天脸色阴沉,上前拦着金玉芩,却被金玉芩狠瞪了一眼,“就你这温吞性子,也不管管你的女儿,哪天她被人骗走,你便后悔宠溺了她了!”她斥了姚谦里两句,又转向沈孝天,“沈先生,我知道你对我们静茹是什么心思。但你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们姚家就静茹这么一个指望,我作为她的母亲自然要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沈孝天看着金玉芩不明所以。
金玉芩叹了一声道,“我也打听过了,沈先生靠着码头转口生意发家,可是这兵荒马乱的,一旦稍有变故,码头生意便是枪头靶子,”她愤懑地指了指姚静茹手腕上的伤,“她今日的伤不就是印证?这还是个开始,往后若真跟了你,这样的伤还少得了?”
虽然沈孝天有心反驳金玉芩对他和姚静茹交往的阻止,可是她的这一句话却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自姚静茹受伤,他整晚都沉浸在对姚静茹的心疼和内疚之中,这时被金玉芩点出,他内心的波动更大。
金玉芩见沈孝天沉默不言,趁势而上,“我们静茹还小,什么都不懂,才会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才会一味崇拜沈先生的英雄气概,可崇拜不是爱,崇拜支撑不了两个人一辈子的幸福。”
沈孝天愣愣地抬头望向姚静茹。
姚静茹憋涨得脸色通红,凝视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不住地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姚静茹挣脱习秋,跑到金玉芩跟前,一字一顿,万分认真,“娘,我是真的喜欢孝天,不是单纯的崇拜,而且我已经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什么,这绝对不是冲动!”
这话虽是对金玉芩说的,但她故意将声音放大,似是有意说给沈孝天听的。
沈孝天本还迟疑,听到姚静茹肯定的答复,心中不由欢喜。
姚谦里本就迂腐的性子,听到女儿不顾礼义廉耻地说出这些话,脸色一沉怒声吼道:“静茹,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有了姚静茹的答复,沈孝天再无顾忌,幽深眸子里的暗淡似是立刻焕发了光彩,他走近一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姚老爷、姚夫人,我理解你们对静茹的疼惜和担忧,但我可以向二位保证,沈孝天此生只爱静茹,我也会用自己性命护静茹周全,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他注视着静茹,那样一双坚毅的眸子里竟流转着几乎让人融化的深情,“三天,再等我三天!”
他并没有说出三天后的决定,但姚静茹的眼神却已给了他最肯定的答复。
金玉芩和姚谦里没有料到两人百般努力在他二人间垒砌的高墙竟被姚静茹一句话冲破,一时间呆在当场。
外面下着大雨,豆大的雨滴劈劈啪啪打在窗户上,撒溅开来,迅速开成一朵极有活力的水花,只是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窗外。
坐在妆镜前,姚静茹愣愣入神,想起沈园里沈孝天拥自己入怀,霸道而充满关怀的叮嘱,想起他当着父母的面,许下的承诺,心里冉冉地生出些暖意,不由的对他口中的“三天”有些莫名的期待,对金玉芩喝骂怨责的劝解也全然听不进心里,待金玉芩骂得累了,她便柔顺乖巧地给母亲倒一杯茶水递上。
金玉芩只看得气结,恨恨地一拍桌面丢下一句:“静茹,我是你母亲,绝对不会害你的,那沈孝天无父无母,只是无根无底的浮萍,他飘到哪儿自己都做不了主,你若跟了他,可有想过往后的日子?”她看着静茹,嘴张了张,还想说话,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向习秋吩咐道,“习秋,好好照顾小姐,她手伤了,凡事多上些心!”说罢忿忿离去。
习秋收拾了床铺,便上来帮静茹换药,一边拆解纱布,一边提醒,“小姐,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本来搁得有些久了,手腕伤口的疼已经淡了,这时再拆解开,一不小心便又是一阵疼,姚静茹本还在想母亲的话,手上的剧痛立刻让她警醒,“习秋!”她皱着眉唤了一声,其实心里的苦比疼还多。
习秋抬头,见她眸子里噙满泪水,以为她是忍不了疼,连声安抚,“小姐,大夫说,伤口又裂开了,若不敷上新药怕是不容易愈合,你忍忍吧!”
“这点疼算不了什么!”姚静茹吸了一口气,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了下来,“可是我怕,如果爹娘真的不同意我和孝天的事,那时心上的疼比这更重千倍万倍!”
习秋怔怔地看着小姐,虽然看来毫无畏惧,但她心里还是有担忧的!习秋低下头继续包扎,“小姐当真喜欢那……沈先生?”
习惯了随老爷夫人叫沈孝天地痞流氓,习秋对沈孝天的称呼几乎脱口而出,但想到今日沈孝天对姚静茹紧张和应对老爷夫人时的态度,立刻改了沈孝天在她心目中市井无赖的印象,她顿了一下,便硬生生地将“流氓”二字吞回了肚中,说出来的却是“沈先生!”三个字。
姚静茹望着妆镜里的自己,受伤后失血过多,脸上有些病态的惨白,“当然,那种喜欢,是飞蛾扑火,欲罢不能!”
习秋最后给伤口上的纱布打上一个结,叹了一声,坐到静茹的对面,认真问:“小姐,你是飞蛾扑火了,可火呢?”
姚静茹懵然地看着习秋,一时语塞。
是啊,飞蛾扑火,是不顾一切地奔赴向往的目标,可结果却是自取灭亡,对爱的追求是神圣的,可结果呢?火却将追求爱的飞蛾烧毁燃尽。
姚静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飞蛾扑火”来比喻自己对沈孝天的喜欢,她有些后悔了,但却又想不起别的词来替代。
习秋叹息道:“小姐,习秋说句僭越的话,老爷夫人这么做都是为小姐着想。沈先生英雄气概是常人不能比的,他有情有义有担当,可英雄气概、情义担当这些不能当饭吃,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大多不是戏里讲的轰轰烈烈,说到底也就是过日子。沈先生风里来火里去,如何能与小姐平平淡淡地走一生?说起来,老爷夫人还是开明,若是往回去十年,小姐的婚事断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如今小姐还能选择,那陆家三少爷虽然是行事乖张,做事荒唐了些,可相貌不比沈先生差,家世不比沈先生弱,小姐怎么就看不开呢?”
姚静茹空有一套理论,此时却被习秋说得哑口无言,虽然这些话金玉芩也说过,可她总是拿着母亲的身份来压姚静茹,使得姚静茹内心里抗拒,而习秋却是讲道理的口吻,将现实一一铺展在她面前,即便她有再多的不认同,可在道理面前仍旧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可是习秋,没有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没有爱的婚姻,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这下轮到习秋语塞了。
三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慢,姚静茹坐在车里,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心里有些压抑,街头的花店门口摆放着一盆盆开成紫蓝的小花,在有限的能见度里随着汽车的起伏若隐若现。
“停车!”
车在离花店不远的拐角处停下,姚静茹推门下车,跑到花店,看着那一盆盆紫蓝色的花,嘴角溢出笑容,这花她曾在山野中见过,那是她与沈孝天双双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后,走出山洞时看到的绝美风景,大片大片的开成紫蓝色地毯的海梨花,在雨后的风中摇曳,清新中透着活力,就像穿着紫蓝色的外衣迎接新生的天使,看得人打心眼里喜欢。
“小姐,喜欢这花儿?”习秋疑惑。
那花看起来实在普通,不过是山野中常见的花种,习秋望了望靠里面的芙蓉、玫瑰,向小姐指着,“小姐,看那边的芙蓉花,开得多漂亮!”她指着里面的花束,那里才是配得上小姐的花儿。
姚静茹对习秋的吆喝全然不理,她抬头朝店里看了一眼,靠近里间的焦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肚子上,头上还盖着一本翻开的书,看来是在小憩。
“这店员也太不尽职了,看着店竟也能睡着!”习秋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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