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样貌不差,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微卷的长发用了一枚五瓣花式的夹子盘出了现时摩登的发型,衬出尖俏的脸型,看来艳丽、时尚,还有一丝掩不住的妩媚,偏偏那妩媚的眼中,此时水汽迷蒙,加上白皙的额头上有些突兀的红肿。
想来刚才“嘣嘣”的声响竟是她在这儿卯足劲儿磕头的声音,看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邢琼英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有些发怔,看这情形,门口的瓷器碎片当是出自那姑娘的手笔了。
她一边暗惊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敢在秦淑慧眼皮子底下动心机,一边斜眼去打量她,初时只惊叹这姑娘相貌不俗,后来竟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
秦淑慧坐在茶几前冷冷地盯着门口,邢琼英一抬头,正对上她那双阴冷犀利的眸子,整个人下意识地一个哆嗦,悻悻道:“大太太,我不知道您在茶水厅。”
秦淑慧瞪了邢琼英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向李嫂示意带了那姑娘离开。
邢琼英眼瞧着那姑娘被李嫂扶起,原本身材高挑的她站起来,竟高了李嫂一个头,她凤眼噙泪,躬身向秦淑慧道:“大太太,还望您能为……”
她抚着那看起来扁平的小肚子,显然意有所指,是要秦淑慧为她肚子里陆家的血脉做主,饶是邢琼英只在茶水厅外听得只言片语,看见她也只是这般半会子的功夫亦能瞧出她这举动的意思。
秦淑慧自然也能看得明白,可她却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那姑娘。
冰冷如剑般的眸子,刺得那姑娘浑身一颤,顿了顿她终究没敢将话挑明,只是道,“为碧心做主。”
秦淑慧瞥了她一眼,仍旧没有应话。
邢琼英却是吃惊不小,“碧心”这个名字陆家上下都不陌生,打量了下错身而过的那姑娘,她暗暗诧异,原来这姑娘竟是南城里混迹风月的交际花阮碧心,难怪会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是这样一来,邢琼英不仅不担心了,还有些暗喜。
陆中远与秦淑慧当年千挑万选选了姚静茹作陆家三少奶奶就是为了挡住这朵交际花的,没想到如今姚静茹刚摘了陆家三少奶奶的头衔,阮碧心便登堂入室怀了陆敬塘的孩子,这无疑是上门扇陆中远与秦淑慧的耳光。
倘若是旁人有了陆敬塘的孩子,她邢琼英倒还得提防,可若换成阮碧心,她便是留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等着瞧秦淑慧怎么收场了。
正如邢琼英所料,阮碧心怀孕的事确实让秦淑慧十分头疼。
姚静茹离开陆家,陆家少奶奶的位置虽然空席,但姚静茹是陆中远中意的儿媳妇,这件事她始终不敢开口跟还在外地经商的陆中远讲明。
倘若阮碧心怀的真是陆敬塘的孩子,为了孩子,陆家也得给她一个名分,先且不说姚静茹的事该如何向陆中远交代,就是阮碧心的风月身份也是扎在眼里的刺。
陆家三少爷娶一个交际花做太太,传将出去,南城里的世家八卦杂谈又得多一桩。
尽管将大房里的丑事一件一件地看进了眼里,邢琼英却佯装一切不知情的样子,只等着哪一日陆中远回来了,她便能彻底翻牌看好戏了,有着盼头,日子好过。
裴文秀见这段日子里邢琼英心情大好,心中直是疑惑,阿谀讨好地奉承几句便开始旁敲侧击,却招来邢琼英一顿鄙夷说她脑袋瓜子光长着不顶用。
裴文秀吃瘪地将一肚子气往陆敬亭身上撒,闹得陆敬亭心中光火没处发。
陆敬亭本就是个怕老婆的主,闹不住裴文秀的折腾,要么不回家,回了家也只是躲进后院,在茶水厅、花园里耗时间。
秦淑慧将阮碧心安置下来,只等着陆敬塘回来对质,她倒指望着陆敬塘回来否认这桩荒唐债,那样便没有这一切闹心的事了。谁知陆敬塘一连半个月都没在家落脚,等到回来时,却又带来一件让她更头疼的事。
那日,阳光正好,秦淑慧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旗袍,由李嫂服侍着在茶花园里拿着剪子修剪虬枝,四五月份的光景,正是茶花的花期,此时整片茶花园里的花苞大部分都开了。
陆家的花园本有专门的花匠打理,但秦淑慧总嫌花匠修剪得太过马虎,她喜欢中距的貌相,即使是栽种的花也是如此,外间野花草木如何盘曲扭形她自不屑去管,但她的园子里决不许野草丛生、杂枝招摇。
一整个上午下来,一片花园修剪得七七八八了,乍一看去,整齐干净,没有一支多余的旁枝末节。
差不多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汽车声响,随之便听到邢琼英的声音,“是不是大少爷回来了?老爷才来的电报,说是敬亭签了笔大生意呢!”
秦淑慧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一旁侍候的李嫂,忙往前走了两步向外看,脸上犹疑了片刻才转回身子禀道:“太太,是三少爷,还有三少奶奶。”
握着剪刀的手一合,招摇在茶树顶端的那朵开得妩媚艳丽的粉红色茶花“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秦淑慧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将剪刀置到李嫂端着的碟子里,不咸不淡道:“走,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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