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里年底的换届中,周彬如愿以偿高升了。因为老领导的关照和自已的努力,他这次调整的位置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可谓是位高权重。也是具有无限可能的一个位置,是有可能跨越市委副书记直接担任市长或者市委书记的。
去市里任职没半个月,刘亦心也被调往市群众艺术馆担任副馆长,行政级别也从副科晋升为正科。
半年后,周彬向组织上打了报告之后,和刘亦心领了结婚证,办了一次小范围的婚宴,范西光和张平原都受邀参加。婚礼上,周彬满脸幸福,新娘刘亦心笑靥如花。分明是一场美貌和权力的结合,可偏偏看不出什么违和感。
接替周彬的是之前的副书记夏聚荣。这次能够PK掉同为竞争者的县长,夏聚荣可谓是花了血本,光京城就去了三次。
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夏聚荣是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那还不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第一时间就把县委办主任给换了,这身边的大管家,不是自已人可不放心。新来的县委办主任是之前的机关事务局局长,平时就管管大院里的吃喝拉撒、下水道疏通这些杂事,可这并不影响他能够胜任县委办主任职位,反正干活的都有下面的人,自已只要得到书记的肯定就行。有夏书记妻侄的天然关系,夏书记都是亲姨夫,啥都好说。
这种结局,范西光是早有预料的,他现在已经是四套班子领导,还是工业园区的书记,这种省级工业园区的副处级主官任免,可是要上报市委市政府的,不是单凭县委书记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卸任县委办主任,范西光倒是解脱了,以前看夏聚荣这人除了喜欢拉帮结派之外,倒是没有看出他是如此睚眦必报。周彬走了还没几天,这办公室的椅子上还有余温呢,夏聚荣就这么急着下手,看来之前这怨气该有多深啊。
不用想,范西光之后,肯定是要收拾张平原的。夏聚荣一直对这个小鬼耿耿于怀,上回在办公室落自已面子,明显是利用自已演了一出戏。虽说本来是想从他嘴里探问下周彬的尾巴,可最后却被迫当了群演,这让夏书记如何能忍。
国人喜欢讲个师出有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先占住道德的制高点。而其实,这也可以认为是一种东方式的虚伪,不管是否有理由,都并不影响最后下手的事实。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聚荣必然会冷落张平原的时候。夏书记却出乎意料的,给了张平原高八度的热情,那是走到哪带到哪,逢人就夸奖。张平原自然是觉察到这个反常,也跟已经去工业园区任职的范西光私下沟通过几次。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那就是凡事反常必有妖,须小心提防着,但这个妖到底啥时候能够孕育出来,他们也拿不准。
有一段时间,张平原过得苦啊,那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真是应了那句话,死不可怕,等死最可怕。夜夜失眠,还莫名其妙流鼻血,张平原也是三十多岁人了,这休息不好,白天还得打一百二十分精神来搞服务,真是折腾啊。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如约而至,夏书记好像已经忘记了和张平原之间的不快。平时工作中那是呵护有加,甚至有几次喝多了酒之后,还向张平原说起自已年轻时的糗事。这种做派,让张平原怀疑自已是不是已经获得了夏书记的谅解和宽恕,只要自已努力工作,以后还是能够被书记接纳的。
跟所有新任的单位主官一样,夏书记也烧了一把火。他的做法跟周彬的做法类似,但看着更为高大上一些。他让宣传部在于汗日报上搞了个专栏,发起了一个叫做“解放思想大讨论之于汗论坛”,要求社会各界积极参与,征集于汗未来发展的真知灼见。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县委书记热衷的事情,必然是一县干部趋之若鹜的焦点。开始,还是各单位抛出一些不痛不痒的论调,无非就是些随大流的囫囵话,你怎么听都觉得有理,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明明有那么多字,为什么就感觉啥都没说呢?
看着这氛围烘托得不错,夏书记连续到了几个部门单位去调研,细心的人发现,这些部门,都是已经在于汗日报上撰文参与大讨论的。
这世间,明白人不多,可聪明人不少。 闻弦歌而知雅意,睹远物而知情意。看来,要得到新书记的青睐,就要第一时间投入到书记发起的这场大讨论中来。
于汗在东海,那是属于欠发达地区的不发达地区,国定的贫困县,要改变这种境况,不是能够一步登天的事情,真要这么容易,哪会等到现在啊,任何时代都不缺仁人志士。
可你要说参加解放思想大讨论,信马由缰,畅谈未来。那是住在容易中的容易,容易到家了。远的有港城,近的有大鹏、沪上等地,大开放都取得了不菲的成就,只要将他们的成功经验拿来几条,稍作修改,那在耍嘴皮子的层面上,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好东西。
这可忙坏了于汗日报的社长和总编,之前还天天腆着脸到各单位去征订报刊,其中有关系好的,直接安排人手一份,遇上关系差的,那脸色可看得多。特别是那些条管单位,直接就是借口上级没有拨款,连口热茶都不给喝。自从夏书记搞了专栏以后,想上版面的人就越来越多。社长是以前宣传部的一个科长,他拗不过人情,就跟总编商量,要不要直接出几个特刊,也免得天天电话轰炸还有上门围堵。
报社总编以前在京城的一个小报实习过大半年,分配回于汗之后,在县委报道组干了几年,混了个副组长,后来娶了夏书记的一个远方侄女,总算是攀上了高枝,日报社成立时,在夏书记的推荐下,成了正科级的总编,虽说是上面还有个社长,只是二把手,但在业务这一块,也是拿捏得死死,社长根本插不进手。
看到社长说出特刊,总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多脑残的人,才会想到这么脑残的主意。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毕竟社长是自已的顶头上司,总不能张口就给他来个“傻呗”。心里再恼火,也只有耐下性子,慢慢解释。社长是个文人,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听总编一说明,他就觉得自已刚才的想法真是脑抽抽才会想出来的。
总编说,我们这报社,是差额拨款,光人员工资,财政都不是全额拨的,更不用说平时的维护开支和迎来送往了。说起来,可以发行报纸获得一定的收益,可这报刊征订是什么情况,你还能不清楚吗?那不都是年年卖面子硬推啊。就我们这种报纸,天天上面都是领导的活动,你说有几个人愿意看的。我不知道你这社长有什么感触,反正我这总编,是感觉自已当得跟狗一样,看到谁都得摇尾巴。这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有人求上我们报社,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干上一把啊。
总编说的干上一把,其实也容易,就是趁大家想着撰文发表的热情,推出一个单位的专题特刊,用来宣传该单位在推动于汗经济社会创新发展过程中所做的贡献。有了特刊,再加上当期相应的专栏文章,就好像是买了个电视机,还给你送上一本说明书。你说很有必要吗?有必要啊,你不出特刊,那专栏就往后挪挪啊,一定能轮上你,但啥时候就不清楚了。那大家都出特刊,也没问题啊,版面就这么多, 价高者得啊。那万一我很急,特刊轮不上怎么办。特刊轮不上,要不你来点广告?再不行,你来点赞助?
社长听完,真是心花怒放,这跟会干活的人搭档,真是事半功倍。那说干就干啊。消息一放出,来咨询签约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洛阳纸贵。消息传到夏聚荣耳中,想到前几日那个在报社做总编的远房妻侄送来的两箱茅子,夏聚荣摇摇头,这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自然界,不就是因为有了这样完整的食物链,才能稳定运行到如今啊。
下面开始动起来,上面就要控制方向。从前期的文章来看,大家的主流都是发展工业,优化环境,筑巢引凤,大力招商引资。其实这些也是夏聚荣自已的想法,大开放这几十年,得到发展的地方都是深化开放的地方,于汗这种积贫积弱的地方,没有外部项目和外部资金的助力,仅靠自身的资源和力量,势必是会被时代远远抛在身后的。
一天晚上,张平原看到夏聚荣的办公室外已经没人等候,时间也到了十点多,就进办公室给夏聚荣收拾桌子。进屋的时候,夏聚荣正在把笔和笔记本放进自已的公文包里。看到张平原进来,夏聚荣说“小张,你最近看了于汗日报上的解放思想专栏吗?”
“书记,我天天都会关注专栏文章,也会将每一天的文章主题和建议摘录下来,我专门拿了个笔记本记录,书记您要看的话,我给您拿过来”几年的秘书生涯,张平原做事的缜密程度已经进步很多了。
“这些文章你拿去看看,下面的同志这么踊跃,我们县委办的人也要拿出自已的态度啊”说完,夏聚荣将桌上的一叠文稿交给张平原。
把夏聚荣送上车之后,张平原又回到办公室。三十几岁人,还没个女朋友,每天不搞到半夜,就算回家也是睡不着,还不如就待在办公室里爬爬格子,消磨下精力。
夏聚荣交给张平原的材料里,有些是省市的调研文章,主题基本都是支持大开放的,讲工业立省的,小部分是夏聚荣自已的手稿,思路也基本是沿袭省市文章。做副书记多年,离经济工作不是太近,这是夏聚荣的软肋,也是他主动发起大讨论的主要原因。领导嘛,不就是把下属的意见建议整合归纳一下之后,通过自已的嘴巴说出来,就成了一个区域未来一段时间的行动指南了。
联想到刚才夏聚荣和自已说的话,张平原明白,这是书记暗示自已要出个文章,把书记这些还未成熟的想法,通过自已的笔呈现给大家,看看随之而来的反响。出彩了,那自然是书记的功劳。如果被批判了,也大可以解释为一家之言,跟书记是没什么关系啊。
看似有一定风险,但张平原觉得其实很安全。这主流思想都这样,也不多我一个人去说。
一个通宵,一篇三千字的文章在张平原的笔尖诞生了。这篇文章无论从立意还是文字,都是远高于之前那些见报的。少了左右逢源,多的是坚定立场;少了左顾右盼,多的是鲜明方向。
发稿前,张平原很是慎重,先是拿给县委办主任审阅,这机关事务局出身的主任,对文字实在是不敏感,但他总不能在张平原面前露怯。让张平原把稿子放他那里,说会修改一下。第二天还给张平原的时候,改了几个标点符号和几个错别字,殊不知,这些错漏,全部是张平原故意留给他的面子。
主任看完,张平原把改完的稿子又给了夏聚荣,夏聚荣倒是很认真,看了两天,改动了几处,也是让张平原很认可。看来,夏书记确实是认真的。口头征得夏聚荣同意后,张平原自已把稿子送到报社总编手中,于汗就这么大,一个单位里哪个人比较关键,张平原基本是做到心中有数的。
书记身边的红人拿过来的稿子,总编肯定不会脑残到谈赞助。等张平原走后,总编交过责编,一问第二天的报纸还没交印,就赶忙交代修改版面,把张平原的文章给换上去。责编有些为难,说这第二天的文章是烟草局局长署名的大讨论文章,是社长专门交代的。总编一听,就知道社长这是得人家好处了,要不这条管单位平时和地方打交道不多,凭啥给面子啊。他说,我让你干的,你就去干。社长那里我会去交涉好,但是如果明天的报纸上登的不是张主任的文章,我唯你是问。责编嘴上满口答应,心里那是麻麻批,你们神仙打架,关我这小鬼啥事啊。
社长确实是得了烟草局长好几条香烟的,可这张平原是啥地位,他心里也清楚,这不管是哪一任书记用的人,只要还在现任书记身边的,那是连个蚂蚁都没必要去得罪。至于怎么向烟草局局长交代,那还不容易,到时送他四分之一个特刊版面不就行了。发什么内容,要和总编商议,可特刊印几个版面,还是自已这个社长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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