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数抬起眼睛。
这是一栋有些破旧的公寓楼，板楼式结构，靠走廊相连。从外部看，所有房间的窗都是黑的，夜间的雾让这栋楼看起来更是分外没有人气。
他跟在何蹈田原后面登上三楼。走廊以吸顶灯照明，一边是窗，另一边排列着十余个房间，何蹈走到末端的房间，轻轻叩响门。
陈数想起来一个传言。
医学生不可以迷信，所以他们通常乐于收集这种传言，然后拿来吓人。
那个传言说，走廊末端的房间不可以住。
容易看到不该看见的东西。
门开了。
何蹈向他欠身：“他叫你进去。”
陈数向前走去。
田原与何蹈都站在原地，那一瞬间他有种奇怪的错觉。
像是自已不是在走路，而是躺在推车上，在众人的目视间被推进了火化炉。就像他原本的命运一样。
陈数走进房间，霎时瞳孔放大。
房间里一片黑暗，正面对门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前有一张巨大的书桌，桌上亮着一盏灯，成为了此处唯一的光源。
而桌后坐着个不到二十岁的黑衣少年，面前摊开着一本小小的书册。
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到底是他魂魄出窍来了这里，还是此处入了他的梦？陈数不知道。
他梦游般走到桌前坐下。
黑衣少年对他颔首：“你来了。”
“我赢了，”陈数郑重地对他说，“谢谢你。”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已的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但陈数能肯定一件事。
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帮了自已，给了他这次机会。
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五分钟英雄？
这一个晚上，陈数许多次想过这个问题。
他选择了后者。
哪怕这个世界线，大家都已经不记得。
哪怕他杀死了人，也无法救回那些同门。
做一件事情不一定需要什么意义。
去做那件事，本身就是意义。
“你也做得很好。”少年微笑道，“我都看到了。”
陈数扯了扯嘴角。
他的手上还有干掉的血迹。如果没有那些事情，这原本应该是一双救人的手。
零按下遥控器，旁边的一个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陈数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是本地的电视台。
“现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一小时前，位于子虚市的东南医科大学内发生一起案件，数名学校教职工被一学生刺伤。其中两名教师在送医后已告不治，还有一名正在抢救中。”
“嫌疑人照片如图所示，治安局已签发三级通缉令，请各位市民见其行踪，立刻报警。”
下面是陈数的学生证照片。
这照片相当抽象，但陈数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人数对不上……”他喃喃道。
他确定杀死的，其实只有一个苟不仁。
A试剂被他打进了校长的血管，校长肯定是活不了多久的。
那药剂会引发急性败血症让他在半个月内死得极其痛苦，但肯定不会在一小时内就暴毙。
至于摄影师，伤势应该就是掉了几根汗毛。冤有头债有主，其他人他更是动也没动。
另外一个死者是……
陈数皱起眉头。
他站在主席台上，正要和院长讲讲道理之际，看到了二楼子弹射出的火光。
随即他闪躲，而朱院长身上爆出了血花。
那之前陈数一直觉得子弹应该瞄准的是自已，只是没想到自已躲得太快，从那个角度误伤了院长的手臂什么的。
可现在，新闻却说两人送医后身亡。
除了苟不仁之外的第二个死者，显然就是朱院长。
那个警方的狙击手，为什么会从能杀死朱院长的角度开枪？
而且还恰好卡在那一刻，再晚，朱院长也会受他的能力影响，交待出自已这么做的目的了……
现在，知道内情的朱院长和苟不仁皆已死去。至于校长，也没有多久可活了。现在就算有人想查这件事，也无从入手。
知道答案还没多久，陈数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苟不仁要这么做。
用他们几个学生的命来研究A试剂，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发一篇论文？
看校长那样子，明显也是知道内情的。
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非常糟糕的后果，如果只是为了一篇论文，至于搞得院长校长这么多人全知道？
像是火光点亮黑暗，一句话脱口而出：
“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在灭口。这后面一定牵涉着更多的人，电视直播出来之后，原本的保密已经变得不可能，所以院长必须死。”
而且这死，还必须推到他的头上。
陈数都不知道应该作什么表情。
他的复仇，对真正的幕后黑手而言，反而成了掩埋真相的方式。
“你见过冰山的图片吗？”林漠问。
“水面上的冰山，其实只占了整个冰山体积的十分之一。绝大多数的都隐藏在水下，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陈数说。
他面对的不是杰出青年、杏林圣手苟不仁，也不是能串通媒体记者让他们都闭嘴的东南行省第一学府东南医。
此刻他甚至连水下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能在短时间内调用出治安局的力量，让警方的狙击手都为他所用，众目睽睽下枪击东南医的院长，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那到底是谁？他们为了什么？谁允许他们把人命视作这样的草芥，为了一已私利就肆意玩弄？
“你看，那远不是真相，”林漠的声音很低，“就像壁虎断尾求生，他们让你看到的，远不是核心。”
“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会和他们奉陪到底。”陈数说。
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那就证明这不是个案。
或许还有别的地方的学生在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受害，只是还没查出来。
他想起了何蹈的话。
永不原谅。
林漠举起手，轻轻地鼓了几下掌。
陈数看向他：“帮我，我加入你们，也会为你效力。”
“那么，欢迎你，序列004，”林漠向他摊开双手，作了一个欢迎的手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归处，你可以住在304。旁边就是田原跟何蹈，以后大概也会有别的东西加入，需要帮忙的话，大家都会出手的。”
陈数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陈数有些惊讶，不过没有问更多：“总之你如果需要做什么，可以随时喊我。我如果要出去做事，会先和你说。”
说完，他站起身把椅子归位，走出了房间。
林漠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房门合上。
仍然亮着的屏幕照得林漠脸色发白，被他随手关掉。
要为他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事态继续下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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