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松沁雪依照平日的时间出门。
市二中的心理咨询中心在做最后的完善,这段时间暂时不用去学校,她便打算去工作室。
看着隔壁紧闭的房门,想起文笙是高中老师,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在学校了,两人的时间线不一致,很难碰面。
到工作室后,见秦溪的工位上放着东西,电脑也开着,想来是已经到了。
她将白老师需要的文件打印好后拿进去,恰好见秦溪正向白老师道歉。
“抱歉,白老师,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联系不上的情况了。”
白老师最是和善,惯常不爱打压学生和助理,闻言,一脸关切地看着秦溪。
“不用给自已太大压力,我知道你最是负责的,本就是我不该周末打扰,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毕竟你最近确实遇到了很多事情,有点担心。”
沉默片刻,秦溪点了点头,嗓音低哑:“谢谢白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工作了。”
“去吧,需要请假的话就告诉我。”
“好。”
秦溪转过身来,松沁雪才看到,她戴了副硕大的墨镜,几乎盖住大半张脸,一边脸颊还微微有些红肿,不太明显。
两人擦肩而过,秦溪直接开门出去了。
跟白老师汇报完工作后,她走出来,远远地看见秦溪坐的端端正正,看似在工作,实际上放在键盘上的手一动不动。
两个同事路过,悄声交谈。
“秦溪怎么了,在室内戴副墨镜。”
“不知道啊,说是兴致也不高,刚小孟去问她问题,一点反应没有。”
“不会又遇到什么了吧,她最近有点水逆。”
“我也觉得,换我早崩溃了,等她好点了去问问吧。”
“待会儿经过便利店,给她带个小蛋糕吧,她最爱吃了。”
“行。”
松沁雪走过去,站在她工位前,从高处依稀看见镜框边缘露出来的一丝血痕,伤处看上去还很新。
趁周围没人,她直接上手,钩住眼镜的鼻梁处,拉出来一点,看清了伤口的具体情况,又轻轻推了回去,继续遮挡住淤青和出血的部位。
两人都没说话,静了一会儿,镜框下划出两道泪痕。
松沁雪抽了张纸递给她:“去天台坐坐吧。”
天台素来没什么人,平日里只有松沁雪爱来,秦溪常常来这里找她。
今天阳光温和,风的温度也刚刚好,吹久了才会有丝丝凉意。
松沁雪就这么陪着她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水洗过一样干净的天,路过的飞机留下清晰的航线痕迹,白鸽成群转着圈又在某个屋顶落下,远处某天台晾晒的床单被套随风而起。
她很喜欢这里的光景,无论天晴还是下雨。
秦溪默默地哭了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打湿了垂落在腿上的工牌,模糊了寸照上灿烂的笑。
松沁雪想起秦溪以前对她的评价,说她是个奇特的人,可有时候她觉得秦溪也挺奇特的,比如哭这件事。
秦溪不大爱哭,但工作后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在松沁雪面前,每次都是这样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道的人从背后看只会觉得她可能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朵云飘过来,挡住了阳光。
秦溪抽了一张备在旁边的纸巾,擦干净脸上和工牌上的水渍。
缓了缓,开口:“我和他分手了。”
“嗯。”
“他说我太强势太暴力。”
“其实只是腻了。”
“他找了个人妖,借我车那天,我一个人等到深夜,面对坠楼的血腥场面,那时的他却和那个妖艳贱货在我的车上做那种事,连套子都不清理干净。”
“我就说那天他身上的香气不对劲儿。”
“他居然还嫌我没情趣太土气。”
说着说着,秦溪嗤笑了一声。
“好他个漆付椿。”
秦溪的声音颤抖,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滑出,边哭边笑。
松沁雪伸出手,轻拍着她的背,又像安慰小孩儿一样摸摸她的头。
秦溪的男朋友她是知道的,两人是大学同学,谈了好多年,秦溪原本是不相信爱情的,可架不住漆付椿猛烈的攻势,两人也曾浓情蜜意过,工作室的人都知道秦溪和她的恋人很相爱,但终究是一人没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秦溪狠狠发泄了一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声音还有些沙哑。
“畅快了。”
她拍了拍松沁雪放在她肩头的手:“谢谢,我好多了。”
69書吧
秦溪早已将墨镜摘了下来,淤青和未完全结痂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配上哭得红肿的双眼,更加触目惊心。
松沁雪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
“嘶……”
秦溪往后躲了躲,然后看见松沁雪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了一管全新的药膏。
工作室内是有配备一个小药房的,但她刚刚太沉浸在伤感里,完全没注意这人是什么时候买的药。
松沁雪用棉签蘸取适量药膏,轻点在伤处。
秦溪听见她问:“还手了吗?”
闻言愣了愣,短暂地笑了一下,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但很快又低落下来。
“还了,昨晚把他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医院,但因为是他先动的手又理亏,不敢追究我。”
松沁雪笑了,意料之中,虽不知道秦溪的具体级别,但知道她从小武术、拳击、跆拳道一样不落都练过,且武力值不低。
“嗯,没吃亏就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会有更好的人的,过去就当是一场历练。”
听见松沁雪这么说,秦溪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感动,想哭。
刚咧开嘴,做感动大哭状:“呜呜,雪儿……”
下一秒,夸张的表情扯到了伤处,疼的人嘶地一声老实下来。
“嘶……好痛……”
松沁雪上完了药,边收边劝:“最近还是老实一点,别做大表情,养好了再说。”
遮住太阳的积云离开,阳光复又洒落下来,两人看着彼此,笑了起来,秦溪一边笑,一边皱着眉嘶啦嘶啦。
“好痛,好痛……该死的渣男,下手真狠。”
“你不是更狠?”
“他该!嘶……”
“别太大动作。”
“呜呜……”
秦溪又笑又哭,模样凄惨,松沁雪劝不住,又心疼又被滑稽的场面逗笑,觉得不应该笑又忍不住。
远处屋顶上的鸽群复又飞起,扬起一阵清风,吹散了天台上失意人的苦闷。
等到秦溪缓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下楼回到办公室。
一回工位,秦溪看见自已桌上放满了各种零食小蛋糕、奶茶和糖果,上面还有附带的便利贴,都是鼓励她的话,她感觉自已又有些想哭了。
回头环视四周,工位上的伙伴们都在隔空给她加油。
她回以微笑,觉得自已真的好幸运,能遇到她们这些伙伴,一瞬间觉得什么漆付椿,什么渣男,什么狗屁爱情都不重要了,她又有了干劲儿。
松沁雪看见这样的场景也替秦溪开心,见人已经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这两天,松沁雪一直往返于工作室和崎大,与之前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出门看着隔壁的房门都会想起没还的饭钱。
她也想过晚上等人下班后直接敲门还给人家,但是每天一回来光顾着完善当天的任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她站在门口想着,明天开始要搬东西进心理咨询中心,后续就要在那边当值了,上班时间与任课老师是一样的,应该就能碰上,到时候就有机会把钱还给她了。
兀自想着,身旁的房门突然响起开锁声,下一秒,身穿白衬衫的人低垂着眼眸走了出来,散落的长直发随着动作从肩头落下。
文笙没有想到门口会有人,吓了一跳,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松沁雪下意识往后退,一个没站稳,往后跌去。
文笙见人快摔了忙伸手去扶。
细长有力的手穿过松沁雪细瘦的腰,一收力,将人拽进了自已怀里。
两人视线相撞,都是一愣。
文笙忙松开手,松沁雪也迅速站好,两人退开。
“抱歉。”
“抱歉……”
“……”
“……”
松沁雪怎么也没想到文笙居然还在家,而且还刚好碰上。
场面一度尴尬,文笙再次道歉。
“不好意思,我是想抓你的手来着……”
“……没事,是我挡住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文笙挠了挠后脑勺:“呃……松老师,去上班?”
松沁雪平复下来:“嗯。”
又沉默……
文笙缓了缓,将门关上。
“你开车去?还是……”
“开车。”
“那一起去停车场吧。”
“嗯。”
进电梯后,两人的状态已与平日无异。
松沁雪突然想起来问:“文老师今天怎么这个时间才出门?”
文笙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边笑看着松沁雪边说:“参加了个比赛,报名表忘拿了,今天是截止日期,刚好上午没课,回来取。”
“嗯,这样。”
见松沁雪又安静下来,文笙主动挑起话头。
“松老师平时都这个时间出门?”
“嗯,对。”
“心理咨询中心快开放了,你们是不是也快搬过来了?”
“明天就搬了。”
“这么说,很快就能经常跟松老师碰面了。”
松沁雪看着文笙,这样的语气和笑意,让她有些恍惚,就好像当年那人在林荫小道上回身跟她说:“这么一来,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那是两人时隔三年,再次在市一中相遇的那天。
她们是多年好友,三年不见,自然怀着想念和期盼,可文笙跟她才刚认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顶着这副模样说这种话,即使知道对方只是这么一说,她还是钻起了牛角尖。
“你很期待?”
突然听见人冷冰冰地这么一问,文笙愣住了,见对方目视前方,一脸冷漠,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是想逗逗她缓和一下刚刚尴尬的气氛,但感觉松沁雪好像不太高兴。
对她的问题不知作何回答,文笙不自觉反思自已,难道是对方觉得她言辞轻浮,冒犯到她了?
松沁雪也意识到自已语气不对,不知道自已干什么要对着别人撒气,还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于是转移话题。
“文老师是教什么的?”
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了,好像刚刚那突兀的一下是文笙的错觉。
“……数学。”
“你是班主任?”
“对,松老师怎么知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约了家长,我猜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现在只是代理,三班班主任休产假了,我帮着她带一段时间。”
“这样……”
说话间,电梯到了,两人的车停在相反的方向,于是在电梯前互相告辞。
文笙上车后,看着自已的手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车边,松沁雪才想起,她又没还饭钱,转过身来,恰好看见文笙开着车走了。
她忍不住叹气,有时候她对自已时不时的糊涂也很无奈。
系安全带时,腹部的紧绷感让她想起被文笙拉进怀里时的触感,紧致有力,不自觉摸了摸自已绵软的肚子,默默想着自已是不是也应该适当锻炼一下。
到工作室时,白老师还没有来,秦溪一如既往地早到,一来就开始工作,完全不理会工位前站着的人。
松沁雪没想到肖肃生会在。
他好像在跟秦溪说着什么,看上去很高兴又有些急切,秦溪却全程无视他。
秦溪坐下,他就站在工位前说,秦溪起来打印文件,他就跟着她后面说,秦溪接水,他就靠着饮水机说。
这画面说不出的滑稽又诡异。
松沁雪就看着两人在前面来来去去,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突然,秦溪一个刹车,定在了原地,肖肃生差点撞上去,刚有些不快,就见秦溪一记眼刀杀过来。
虽然她今天依旧戴着墨镜,但肖肃生还是能感受到那抹黑背后的凌厉,举了举双手:“行行行,我不问了,不问了,我自已问她行了吧。”
“问什么?”
两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是松沁雪走近。
秦溪撤掉了面对肖肃生时的冰块面具,笑起来:“早啊,雪。”
“早。”
然后又转过头看着肖肃生,一脸严肃:“主角来了,自已问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到工位上后,面对肖肃生的震惊脸,秦溪回了个鬼脸就再次投入到自已的工作中去。
松沁雪转回头看着肖肃生又问了一遍:“问什么?”
肖肃生看着面前人的大眼睛,不知从何说起,他原本是想向秦溪打听松沁雪的喜好来着,但不知道秦溪怎么了,就是不搭理他,如今面对正主,他怎么好意思问。
“……松松松松……”
“松沁雪。”
“松医生……”
“……”
肖肃生抹了抹脸,又挠了挠后脑勺,看都不敢正眼看人:“那个……”
“……嗯?”
“那个……我我我……我能叫你……沁雪吗?”
“可以。你想问什么事?”
松沁雪觉得肖肃生的结巴也太严重了,等他说话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这样的情况当警察真的不要紧吗?
秦溪见刚刚跟自已说话还挺溜的人一下子变成个结巴,白眼一翻:“怂样。”
肖肃生实在开不了口,思索了一会儿,索性表明今天来工作室的真正目的。
“其实我是来找白老师的,但秦溪说白老师今天可能来的有点晚,是关于之前那个坠楼案的事情,有点线索,想来咨询一下。”
松沁雪惊奇地发现,原来涉及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这个人就不结巴了。
“白老师在跟曲院长他们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想咨询什么?我能帮忙吗?”
秦溪抬起头来:“如果是专业问题,你可以让沁雪帮忙看看。”
肖肃生想了想,拿出了一个U盘。
“之前死者坠楼时,我发现他的手机上面在播放一首歌,歌名是一串编号,但是在死者死后手机自动重置了,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也只复原了一半。”
“后来去崎大找了新来的专家,手机是修复得差不多了,但这首歌只复原了部分,并且很卡顿,好像被某个软件损坏了,有什么程序在阻止外人将其复原。”
“我们目前有四个人听过一小段,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不适……”
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我想问一下,从你们的专业角度来讲,有通过音乐操控人行为的可能性吗?”
明明艳阳高照,面对面的两人却觉得阴风四起。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