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跟着老谢回了他老家。一出火车站,他们打了个电动三轮篷车,颠簸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村口。
一个中年女人正焦急地朝他们这边张望。老谢让三轮车停下来,接着,他掏出钱包准备付钱。怎料,那个中年妇人一把抓住老谢的钱包,喝道:“你别管,我来。”
她麻利地掏着裤子口袋,问:“多少钱?”
司机说:“上车前就谈好了的,三十。”
那妇人捏着大嗓门喊道:“多少?你说多少?”
司机也不甘示弱:“上车前就说好了的!人都到了,哪有现在谈价钱的。”
“给他吧,出发前谈好的价。”老谢确认道。
那妇女瞪了一眼老谢,再对着蹬三轮车的司机说:“你别看我儿子像是外地人,你就宰客。他从小在这长大,只是考出去当官了。他好骗,我可不好骗。就这么点路,最多二十块。你怎么有脸要三十!你怎么不去抢!”
司机知道遇到的不是善茬,他叹了口气,说:“算我倒霉,二十五可以了吧?给钱吧。”
这时,妇女才掏出几张纸币,正好二十五。她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是你不对,买卖不是这么做的,看见城里人就开高价。我还不知道你们。我就是怕我儿子上当,所以早点来村口守着。没让你送进村子,你已经赚了。”
司机收下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开着小三轮走了。
老谢给小静介绍道:“这是我妈妈。”
69書吧
“阿姨好,您叫我小静吧。”
老谢妈妈立刻收敛刚刚的气势,上下打量小静,微笑着说:“你好,你好。”
他们仨从村口步行到一栋带有小院的独栋红砖瓦房前,那是老谢家,房子结构和小静家差不多。其实,那时候农村自建房没有太大的区别。进门后,老谢妈妈安排小静跟嫂子睡一间屋,老谢哥哥跟老谢一起、睡老谢的房间。小静跟随嫂子进屋放好了行李,还没到饭点,老谢说带她四处转转。
房子前面是一条河,老谢说,村里人的日常生活都是靠这河里的水。河的上游盖了几间工厂,好多年了,他读小学还是初中那会儿就有,他也记不清具体时间。他说,小时候,他和哥哥好奇河流的下游是什么,两人沿着河从白天走到了天黑也没发现尽头。那天回家,哥哥被妈妈狠狠揍了一顿。
小静大笑、问道:“两个人一起调皮,怎么不打你呢?”
老谢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在家最小,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我妈怕养不大,总是对我特别照顾。只要我做错事,我妈就打我哥,怪他没做好榜样。”
绕到了房子后面,有一间类似于厂房的、用砖头砌起来的小屋。
“这间是我家的。我们村里好多户人家给外地人做家具,木床啊沙发什么的。家里几口人齐上阵,生意做大了再请几个工人。我爸妈做这行做了一辈子,现在我哥哥嫂子跟着学。以后有了自已的手艺,工厂就是他们的了。”
他们俩慢慢走着,老谢接着说:“以前生意挺好的,外地的工厂或者家具卖场会主动找上门来定做。渐渐地有了点名气,附近村子也都开始做这行。做的人多了,竞争就大了。”
小静听着、点着头。老谢看了看手表:“五点多了,我们回去吧,农村吃饭早。”
一进院子,客厅的饭桌上坐着一个老头,干扁的小身板子缩在桌子一角。这肯定是老谢爸爸,他们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静想。
老谢爸爸看上去很随和,一见有人进门便一个劲地对小静笑。
小静也笑着回道:“叔叔好。”
晚饭前,老谢妈妈非要老谢坐在上位,说是因为他难得回一趟家。见嫂子一个人在厨房炒菜,小静说要去帮忙。
老谢妈妈一把拉住小静,说:“你别去了,别弄脏了衣服。我们坐着聊会儿天。他嫂子做事很快的,马上就能吃饭。”
于是,小静便挨着老谢坐下,老谢妈妈紧挨小静坐下。老谢妈妈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我爸爸在工厂上班,我妈妈在幼儿园上班,我弟弟是小学老师。”小静一脸乖巧地答道。
老谢妈妈一听便乐开了花:“小学老师啊,真好。我之前问我儿子,他老是不告诉我,还说见面就知道了。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长途汽车站上班。”
“长途?很忙吧?”
“是啊,这次还是好不容易请的假。”小静此时并没有发觉老谢妈妈的脸色开始不对劲。
老谢妈妈惊讶地张开嘴,问:“你们城里人五一不是都放假嘛?你还要请假啊?”
“我是每周休息一天,大家放假的时候我们会更忙。节假日里,出门玩的和走亲戚的人多。”小静向老谢妈妈解释道。
老谢妈妈板着脸、越过小静对儿子说:“怪不得你一直不告诉我。”
说罢,她又换上了笑脸,那速度跟川剧里变脸差不多快。她对小静说:“我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就是话不多,所有心思都花在读书上了。小时候都说他养不大,我就到处找算命的给他看八字。算命的说,让我一定要好好重视这个儿子,因为啊他以后是要当大官的。没想到还真被说中了,哈哈哈哈,他是我们村里第一个上大学的。”
小静恭恭敬敬地听着。老谢妈妈拉起小静的手,捂在自已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干涉你们年轻人的自由。我只是希望啊,如果你能换一份工作是最好了。既然我儿子把你带回家,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他一向有主见,我们从不干涉他。但是,我儿子的身体不怎么好。他一个人去市里读大学的时候我就不太放心,身边一直没人照顾他。现在他有你了,以后照顾他的责任就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这话听着有点膈应,但小静依旧保持微笑:“他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把自已照顾的挺好的。而且,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老谢妈妈立刻沉下脸、甩开小静的手,冷冰冰地说:“那时候不是没办法嘛,一门心思读书所以拖到这么大年纪才找老婆。这些年,说媒的把我们家门槛都快踩破了。我只好对他们说,我儿子既然去城里读书,那就是要找城里的姑娘,媒婆这才不来提亲。结果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我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我未来儿媳妇能照顾我儿子。是不是城里人,有没有好工作,我都不介意。”
小静认为自已没说错什么,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老谢妈妈,她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老谢爸爸习惯了自已老婆的态度,但他明白外人接受不了她的脾气。他连忙打圆场:“哪有一来就让人换工作的,你也是太操心了。”
老谢妈妈腾地一下站起身,气冲冲地对老谢爸爸说:“坐就好好坐着,没事你插什么话!”
说完便大跨步往外走,留下他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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