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你说话啊!石康康是不是你同伙?”方浩趴在黑龙面前愤怒道。
黑龙一脸淡定,闭着眼睛,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气得方浩摔门而出,怒气冲冲跑到楼下抽起烟来。
黑暗中严默从停车场走了过来,上来抓着方浩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方浩用力抽了一口,接着问:“你去医院了,那贾瑞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严默看向夜空,跟他现在的内心一样一片漆黑。
“黑龙审了吗,怎么样?”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一句话不说,就差动手了。应该是有事。”方浩捻灭烟头。
两个人一起上楼。严默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黑龙的档案走进了审讯室。坐下来喝着茶,慢慢看着他的档案。
严默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黑龙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看着严默好奇地问:“你就是严默?”
“呃。”严默嘬了一口茶,没有抬头,继续翻阅他的资料。
又过了十几分钟。
“你还记得你爸是谁吗?”严默突然开口。
“我……我爸?”黑龙明显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说话有些结巴,“我忘记了。”
“怎么可能有孩子忘记自已的老爸呐?不,你一定记得。”
“我说了,我忘记了。”黑龙拍着桌面,屁股离开了座位。
“你忘记就忘记了,你激动什么?”严默伸伸手示意他坐下,“那你妈呢?”
黑龙没有回答,眼神中可以看到明显的怒火。严默扫了一眼,然后接着说道:“你真是可怜啊。”
“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啊,你很可怜。你要再次失去一个爸爸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谭永亮把你从地下黑拳买出来,给了你车子、房子,新生活。对你还真不错,你叫他‘干爹’,你觉得你算他半个儿子吗?”
“当然算。”
“他比你亲爹如何?”
“比——”黑龙突然停顿,“你想说什么?”
“他对你的好,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
“那你不仗义啊!你绑架孟子玉是为了跟他争家产?”
“不是——不,没有,我没有绑架孟子玉。”
“那这个人是谁?”严默把他的视频截图“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黑龙眼神闪烁,盯着画面中的自已,没有说话。
“这个东西又是谁寄的?”他又把快递拍在了桌子上。
“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黑龙伸着脖子,青筋暴涨。
“你说这个人不是你?你看清楚了。”严默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翻了过来,上面的刀疤暴露在灯光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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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用问了。”说完,黑龙再次闭上了眼睛。
严默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随即走出了审讯室。方浩立刻走上前来,“要不我去揍他一顿,说不定就承认了。”
严默瞪了他一眼,“这东西就是他寄的,他不说只能我们去找原因了。”
方浩生气地捶了一下墙壁,脸上满是不甘。
……
此时的地下室里,墙角的排气扇“嗡嗡”转个不停。
屋顶两盏射灯亮着,投下两个锥形光柱,光柱中间两个座椅坚固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单。
昨天晚上司晨的血也染在了冰凉的椅子上,当着孟子玉的面。
关着司晨和孟子玉的笼子被射灯照亮,可以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此刻,司晨抱膝坐在床垫上,旁边放着半瓶矿泉水和一小块面包。她面色凝重,盯着粗糙的地面,像是能看到什么似的。
旁边传来孟子玉虚弱的声音,“姐,你在干吗?你说说话,我害怕。”
说实话,司晨有点烦这个哭哭啼啼的弟弟了,从进来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一万遍“我害怕”了,好像那么说能解决什么问题似的。她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不过还是平复心情回了句“我在思考”,那语气包含着“闭嘴吧,别烦我”的意思。
然而孟子玉并不懂,抬起头看向司晨,问道:“思考怎么出去?”
“思考那人是谁,我总觉得那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司晨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可是那人明显变过音。”
司晨没有跟他辩驳,她就是觉得那人的声音里面有她熟悉的部分,但是想不起来是哪个部分。但也许这就是极端情况下大脑产生的错觉,她也知道。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谁最想我消失?”孟子玉突然问。
“你妈。”司晨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你妈也想让你消失,要不然就不会把你送到国外去了。”司晨不像是在呛人,反而像是在陈述事实。
“她不是我妈。”
“好,马芳芳,马芳芳也想你消失。”
“她毕竟有司钰。”司晨语气中满是失望,手抱得更紧了。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许久。
“他今天怎么没来?”孟子玉问。
你是盼着他来抽你吗?能不能闭嘴。司晨没有回答他,还在那里想着。她背后的伤也隐隐作痛,让她无法平静。
“姐,你跟我说说话。”孟子玉把头埋在手臂里,用乞求的声音说道。
他需要她,她知道。这是十几年来培养出来的关系,像是一种责任。她看向他,尽可能平静地说:“也许他有事来不了了。”
孟子玉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姐,我们是不是会死?”声音有些颤抖。
那声音让她觉得可怜、心疼。她也如此问过自已,虽然没啥自信,不过还是要安慰孟子玉。“不,不会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蔚江七八年前的红衣女尸案?”
司晨看着自已的裙子,眉头一皱。她当然听说过,当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想过,不过她不能说。“孟子玉,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只是想要钱,他就是为了钱。”
“你别骗我了,姐。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他是个变态,折磨人的变态。他把我们玩腻了,就会杀了我们的——”
“闭嘴吧,孟子玉。别自已吓唬自已。”
“姐,我不想死……”孟子玉的哭声更大了。
“相信我们的爸爸会找到我们的。他们会救我们出去的,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他了,也说不定。你要乐观一点。”
司晨尽力地劝说着,可是孟子玉的状态明显变得更差了,泣不成声:“我的后背很痛,我乐观不了。”
……
刑警队会议室里。
“黑龙不说话,威胁信的线索断了。贾瑞遭遇袭击,画的线索也断了。”方浩指着白板上的关系图,失望地说。
“我们不是还有那具尸体吗?”严默说得很淡定。
“可是——”
方浩还没说出口,谭永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黑龙在哪里?放了他。”
两个人走出会议室,看向谭永亮。
方浩忍不住开口:“你疯了吧?他可是绑架你儿子的嫌疑犯。”
“嫌疑犯?你们不还是放了石康康。”
“那能一样吗?他可是被拍到了,有证据。”
“什么证据?”
“威胁信就是他寄给你的。倒计时,知道了吧?”
“你们搞错了,不是他。”
方浩一脸疑问。“什么意思?”
“快递袋是我让他偷的,威胁信也是我让他打印的。”
“什么?你们自已打印的?”方浩冲到了他的面前,歪头盯着他,既气愤又不解。
“对,是我让他干的。”谭永亮挺着胸,瞪着方浩。
“你们塔玛的在干吗?”
“你们塔玛的在干吗?当时你们迟迟不调查,我总得想点儿办法吧?”
谭永亮理直气壮地让方浩无言以对,用力指着他的胸部说道:“你……你们这是妨碍公务。我可以起诉你们。”
谭永亮用力推开方浩,“起诉我们?先把我们孩子找回来再说。你们这些天都在干什么?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好看。”
方浩上前抓住了谭永亮的衣领,一用力就想把他拎起来。
“小子这可是在刑警队,注意你的行为。”
严默看着没有说话。
突然,高崇的声音传来,“方浩,住手。”
话音刚落,高崇从门口走了进来。明显是通过电话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赶到。
方浩正在气头上,还是不放手。
高崇过来拍拍他的胳膊,“我来处理。”
方浩这才不甘心地松手,不过还是站在原地,跟谭永亮四目相对。这个时候严默走过来,将他拉到一边。
“让副局去处理吧。”严默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看到黄岩走了过来,黄岩冲他们摆摆手。严默借坡下驴,拉着方浩马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鉴识科的解剖室里,那个女人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正在进行解剖。
“生物特征已经提取完毕,DNA 检测也在进行,不过没有那么快。你们在这里等着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吧。”黄岩对两个人说。
两个人站在那里,方浩眉头紧锁,严默平静得像是假人一般。
“快走吧!你们放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黄岩推着两个人出门。
楼下,方浩坐在垃圾桶旁边抽着烟,目光中酝酿着怒火。
严默走过来伸出手。方浩没有看他,一把把烟和火机都拍在了他的手里。
“我知道你生副队长的气,他也有苦衷。我们刑警队欠谭永亮一个答案。”
方浩瞥了严默一眼。
严默抽了一口烟,眼神随着烟雾漂浮到了过去,接着说道:“十几年前,我的师傅跟谭永亮的哥哥,被人捅死。他刚好去找他哥哥,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并报案。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抱着自已的哥哥满身是血,哭得撕心裂肺。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师傅,完全能够体会他的痛苦。那个凶手一直没有找到,他就像一座山压在我的心头,也压在他的心头。至亲离世,束手无策总让人心痛,也就能够体会他这么做的原因了。那个时候,他隔三差五就来刑警队闹着要抓人,搞得全市都知道,也弄得刑警队很被动。十几年了还是没有找到凶手。现在他的儿子又不见了,你说他什么心情?”
严默说完看看方浩,方浩依然满眼愤怒。他猛抽一口烟,“我们理解他,谁理解我们?”
严默没有回答他,这个时候说那些高大上的东西显得无力。而且那些东西只有自已体会到他才是存在的。
“我看着一个个的尸体出现,就感觉自已的身体也少了一部分。你懂吗?”方浩说着有些激动,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案件冲击,而且时间如此之短。
“那就把它们找回来啊!线索断了,我们就再找啊!”
“但是这算什么?被人玩儿了。要是他说的不是倒计时,而是其他的,耽误了破案时间,谁来负责?”
“我们。”
“为什么?这不公平。”
“没有公不公平,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就是要抓到凶手,救出人质。”
“我们还不够努力吗?”
“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个生命,你只是感觉你少了一部分,可是他们是一个个家庭的一部分,谁的子女,谁的父亲,谁的母亲。”
方浩看着严默,眼神中的无奈化为泪水。他把头深深埋在双腿中间,咬着牙说道:“我一定会抓到他……不管多少年。”
严默盯着方浩弯下去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他知道,这个时候弯下去的后背,未来一定会挺得更直、更硬。
他抽了一口烟,露出了他的师傅第一次看着他哭的时候一样的眼神。
是啊,一定会抓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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