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佳依旧顾虑重重,两根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了。
小秩序看出了沈熹佳的心思,补充说明:“这个替罪羊并不一定要死,就像你说的,你我明面上是政敌,你可以将他放我手下,对外宣称他叛逃了,我自会护住他。”
不得不说小秩序很聪明,简单几句话便解决了她这些天的困惑,不免让她这个大人有些受挫。
小秩序勾勾她的手指安慰道:“我不是人类,自然人类的常识在我这里是不作数的。”
手指紧密相连,此刻沈熹佳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微微泛起泪花。
那些被凝光戏弄的时候她不是不委屈,可她知道凝光就是那样一个人,她似乎对感情认知上有一些问题,所以沈熹佳便用这些来催眠自已,再一次用一腔热血拥抱上去。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温柔的不像话的小凝光让她打破了幻想,凝光她是会温柔对待她的,只是她不想。
感受到眼前人情绪直线下滑,小秩序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
小朋友个子不高,只能从桌子上下来站在椅子上,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去眼泪:“你怎么了?”
不问这句还好,问了这句沈熹佳就像是开了闸的大坝,眼泪如柱一般落下。这几个月感受到的来自凝光的冷漠、嘲弄都化作泪水,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小秩序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抱住沈熹佳任她发泄。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到无限长,书房里只剩下呜咽的哭声。
两个仙使并肩探出脑袋,似乎是被哭声吸引过来的,勾着脑袋在说些什么。小秩序低头看一眼沈熹佳,确定她没有发现后挥手将人赶走。
她的小手在沈熹佳的脑袋上顺着抚摸,赶走她所有不安。
“那个凝光欺负你了?”她只想得到这一种可能。
沈熹佳收住哭声,微微点头。
小秩序继续抚摸她的脑袋,温声细语道:“以后不会了。”
因为,那个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自从楚凝光上次来过凛月殿,沈熹佳便时时准备了她爱吃的点心,这会儿她才想起来端上来。随后她又在书桌旁蹲下,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来一袋糖。
解开糖袋子上系着的绳子,从里面取出一颗苹果味的糖果放到小秩序的嘴边说:“这是你最喜欢的糖。”
小秩序狐疑的张口将糖含在嘴里,糖果在口中慢慢融化,甜味在一瞬间爆开。小秩序舔了舔嘴唇,例行夸赞了她两句。
糖果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她才不爱吃。
再张口咬下沈熹佳投喂的糕点,嚼嚼,心里想着这个甜不拉几的也不爱吃。
“好吃吗?”
小秩序点头称赞:“好吃。”
甜到掉牙,谁爱吃这种东西啊!未来的她疯了?没吃过好的?
见小秩序喜欢,沈熹佳笑得更加灿烂,撑着脑袋一脸幸福的望向小朋友。
无论沈熹佳给她投喂什么小秩序都会毫无底线的夸夸,就连沈熹佳都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的凝光比长大后的她讨喜多了。
夜幕降临,星河上倒映出满天繁星,像是两面完全颠倒的天空,相连接在一起。最伟大的工匠也不能像眼前这一幕景色一样制作出如此严丝合缝的艺术品,这是大自然的神迹。
小秩序手里握着半成品的暖玉,身上披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狐裘站在卧室。一双清澈水灵的眼睛紧锁着沈熹佳,她走到哪目光就跟随到哪。
以往一个人睡她自然随意,但小秩序要住在这里,那肯定是不能怠慢的。
沈熹佳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斗志。光是这床,她都已经铺了第三层被褥了,还是觉得不够柔软,又添了一层兔毛制成的软被。
小秩序已经站的够久了,走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说:“已经很好了,休息吧!”
再不阻止她,只怕她要搞到半夜三更都消停不了。
回过神沈熹佳感觉好像是差不多了,脱去鞋袜自觉爬上床,迅速盖上被子,用圆滚滚的眼睛装可怜求收留。
据她这几个月耍无赖经验,这个时候不爬床爬快一点,这个床乃至这个房间都将与她无关。
小秩序到底第一天认识沈熹佳,还不太明白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是个什么情况,愣了愣也爬上了床。
躺下一刻,小秩序猝不及防的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整个人就像是从马尔代夫掉进了南极的冰洞里。
小秩序咬紧牙关,伸手在床上寻找暖玉。
沈熹佳依旧紧紧抱着小秩序,探着个脑袋问:“找什么呢?”
“没什么。”
69書吧
她不想让沈熹佳知道,以她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露出那副愧疚不已的神情,她很不喜欢。
摸索许久,终于在床的边缘摸到了暖玉,一瞬间,她又从南极回到了马尔代夫。
小秩序捏着暖玉翻过身,正对上一副痴汉相的沈熹佳,抱着她的脑袋像是把她当作一种宠物,爱不释手。
小秩序无奈,往她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短暂的夜晚,在月牙悬于苍穹之时,时间在此刻飞速转动。在沈熹佳不知道的时候,身旁的楚凝光缓缓睁开双眼。
此刻,她已经完全恢复,轻身坐起来,在不惊动沈熹佳的情况下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已倒了杯水。
大概是为了迎合她的口味,水里细品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端着水杯楚凝光再次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正在熟睡的沈熹佳,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十岁的自已居然妄图取代她,早就防着她这一手在手腕上提前画了符文,时间一到她便会回来。
可惜,还是没有找到办法。
楚凝光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抬起,露出手腕处的黑色繁杂符文,一道充满灵气的光芒闪过,符文消散,“小秩序”重新出现。
端着水杯的手慢慢松开,银杯跌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沈熹佳的梦境。
她立刻下床,握住楚凝光的手紧张的询问:“没事吧?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沈熹佳实在是太担心了,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小朋友脸上那副诡计得逞的奸笑。
“没事,我只是想喝水。”
说完,楚凝光便一头扎进沈熹佳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她的脸埋在柔软的胸口,感受她细腻而温柔的手在头上轻抚,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别怕,不怕。
明明跟她说过的,她不是人类,即使是外表像是个十岁的孩子,终究心理年龄还是不一样的。可她还是把自已当成孩子哄,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哄她入眠。
在这样的环境下,楚凝光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鎏桂山,在剑锋后山的篱笆小院里,她与大师兄支起了炉子煮乱炖,魏舟在一旁馋的嗷嗷叫。她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啃掉瘦肉留下她不爱吃的肥肉正打算扔掉,视角一转,她变成了游离在外的透明人。
在她的视角里,那个也叫楚凝光的人夹着一块咬了一半的五花肉悬在半空中,戏谑的喊:“沈熹佳,这块营养丰富的五花肉就赏赐给你了,感恩戴德吧!”
刚刚还没瞧见,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熹佳幽怨的望向楚凝光,可怜兮兮的问:“我又吃肥肉吗?”
梦境里的楚凝光犹豫片刻,转身塞进魏舟的饭碗。
收到半块肉的魏舟显然没有想到自已居然会被误伤,端着碗陷入长长的沉默。
“师姐!”
“别浪费啊!”
魏舟的脸色土青,直到大师兄说:“你蠢啊!喂小铃铛啊!”他才如释重负,将碗里的肥肉夹给了地上慵懒晒太阳的橘猫。
小铃铛闻了闻,浅浅尝了一口,发现不对胃口,用爪子扒到一边继续睡觉。
与别的橘猫不同,小铃铛是一只注重体重管理的小橘,它的腿又细又长,体态轻盈,健步如飞,还能站在剑上蹭弟子们的便车去别的峰玩。
“他不吃。”魏舟告状。
楚凝光一把掐住小铃铛的身子抱起来,吓得小铃铛喵呜一声,浑身的毛竖起来,弓着身子呈现攻击状态。
她没惯着小铃铛,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又对魏舟说:“怎么?他不吃你帮他吃?”
大师兄护犊子道:“你别老是打小铃铛!”
“它是要考仙宫吗?还打不得了。”说完又撸一把小铃铛的脑袋,被打了之后小铃铛乖多了,楚凝光逆着毛撸也毫不反抗。
看说不过她,大师兄转头望向沈熹佳:“你倒是管管她!”
沈熹佳无奈摊手:“管不了。”
梦境到这里就开始变得愈发恍惚,篱笆小院里站的的众人越来越迟钝,他们齐齐转身看向游魂状态的楚凝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凝光...”
“凝光.......”
在梦境之外沈熹佳在唤她,再看一眼这些诡异的人已经化作尘埃散去,她确实该起床了。
床上睡的正舒服的楚凝光被乍一叫醒,下意识的往被窝里又钻了钻,把整个脑袋都塞进去。沈熹佳怕她呼吸不顺畅,赶忙帮她把头拽了出来。
冰冷的眸子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烦,速度快到就好像刚刚那只是她的错觉。
楚凝光瞥见了身边人的错愕,坐起身抱住她的脖子遮掩道:“不想起床,可不可以不起床啊!”
她太了解沈熹佳了,沈熹佳思维发散,只需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指向,她自已就能很快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沈熹佳轻拍她的背,神情严肃道:“银菊城出事了,我需要下界一趟,先送你去找你的师弟魏舟,他会照顾你的。”
其实她也想过让上官静或者殷司红来照顾她,可毕竟不是凝光的亲信,无法处处都照顾仔细,还是交给魏舟更好,凝光应该也会更自在。
楚凝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趁着装小孩这段时间,她正好行事也方便。
“这很危险,凝光乖,等我回来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你好不好?”
面对沈熹佳,楚凝光已经开始装都懒得装了,松开手坐回去,自顾自的穿上不合身的衣服说:“我现在是神躯,这个世界危险我都不会有半分危险。”
这句话自然是假的,她现在是堕神,这具身体比普通人也就是结实一点的区别。
既然楚凝光这么说了,沈熹佳也就不再执着,总归这么多人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小孩子吧!
银菊城位于两山十一城最北端,再往北便是魔鬼沙漠。
据说沙漠深处有一个魔鬼城,魔鬼城里住着一只修为高强的鬼王,所有无理的闯入者都会接受鬼王的考验,通过者成为鬼王的附庸,失败者成为鬼王的晚餐。
至今深入魔鬼沙漠腹地的人都没有回来过的。他们消失在了茫茫沙漠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是死了还是真的进入了魔鬼城,成为了鬼王的附庸都无从可知。
虽然传说不可信,但从这已经能看出来魔鬼沙漠究竟有多么危险。就是这么危险的沙漠,还是有许许多多人在沙漠边缘艰难生存着。
炙热的阳光曝晒着大地,沙子被照得金黄,支个锅就能就地做饭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皮肤只要裸露在外面不消片刻就会被阳光灼伤,所以当地人都会用布将浑身遮掩的严严实实,以此对抗毒辣的日光。
这里是魔鬼沙漠边缘,边民的聚集地,虽然条件艰苦,但胜在稳定。
三两个赤裸半个身子的年轻人,他们的皮肤黝黑,瘦如干柴,像是从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千年干尸,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正聚拢在一起聊些什么。
这样的人,在这里随处可见。
布料和食物是稀缺资源,只有小孩和妇女才能穿上蔽体的衣物,而沙漠里没有衣物遮蔽日光根本无法进入沙漠,所以边民中女子需要承担收集食物的职位,而男子则是留在家,承担守护聚集地以及照顾小孩的职责。
可以说,这里还处在原始部落状态,各方面条件都十分落后。
破布拼凑成的帐篷绵延千里,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是巨怪身上突起的肉瘤,一个接着一个,大小不一,形状各相怪异,让人看了十分不适。
在这些帐篷中央,巨大的灰布帐篷屹立在此。它的内部足以容纳数百人,尽管在帐篷完全不够边民生活的情况下,依旧没有人会想要拆掉它,这就是至善神的神庙。
身着碎布的几位长老虔诚祷告,祈求至善神此次大战能够庇护她的信徒,让孩子们能回家。
大长老率先睁开眼,面上的褶皱挤压着眼睛,仅凭一条狭窄的缝隙看向他所信奉的神明。
那是一座用粗糙石料砌成的神像,在两山十一城,就连雕刻墓碑都不会用这么劣质的石料。
就是这样粗陋的石像,承载着万万边民心中的祈愿。
被信仰浇灌,日月累积石像越发显露神性,女神手持一柄长剑眉目低垂,似是在悲悯,又像是在哀怨。
悲悯信徒的遭遇,哀怨自已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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