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啃边犹豫了一会儿，盛泽往空青的挪了挪屁股才开口：“空青，你……去看望过你的父亲吗？”
陆空青本来很专注，听到这话，手底下愣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动作着：“没有，不打算去，怎么了吗？”
“没事儿，我就问问。”盛泽又咬了一口苹果。
陆空青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所谓的父亲了，他说不出来现在自已对他是个什么感受，他只想过好自已的生活。
“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不管是对周蓉对王雅娇还是对哟哟，三个女性在他身边都遭受到了无一例外的结局。
陆空青拂了一下台面上的碎屑，垂着眼睫，让人看不起幽深眼底的风云变测：“不管他是个什么结局，我都接受但也不想去理会。”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崇利重益，抛妻弃子，这样的人活该得不到一切。
“确实。”盛泽随手将果核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听说他在里面过得也不是很好。”
盛泽也是无意中听说，具体实情也知之甚少，至于选择权还是在陆空青手里。
良久，陆空青没有接话，盛泽也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到了自已的工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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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今天闻袛加班，陆空青自已回去。
路过一家水果摊的时候，陆空青踌躇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是抬步走了进去，在水果架前慢条斯理地挑了些水果。
结了帐出来，他拢了拢衣领，给闻袛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很快，闻袛对他的来电一向如此。那头闻袛的声音透过电流愈发显得有磁性：“空青，怎么了？”
“阿袛。”陆空青的声音倒显得有些寂寥，他低着眉眼站在街边，视线一直落在自已干净的鞋面上。
“我今晚要回安城一趟，陆尚德的判决快要出来了。”
今天盛泽跟他聊完之后，律师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告诉他这几日就会出判决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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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闻袛的声音才接着传过来：“要我陪你回去吗？”
陆空青感觉眼睛被风吹得有些酸涩，他摇了摇头，闷闷地出声：“不用啦，我自已能搞定，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他应得的。”
“好，有事就要立马联系我，明白吗？你的事情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闻袛蹙着眉，认真地叮嘱他。
挂了电话，陆空青抬手拦了一辆车去机场，在车上订了最近的航班。
飞机速度很快，落地的时候是半夜十一点。出了机场，准备拿出手机跟闻袛报平安，刚开机就接到了他的视频电话。
“喂？”陆空青有些欣喜的接通，他登机前给闻袛发了航班信息，没想到闻袛这么及时就能打来。
可能是忙碌太久，闻袛的脸色也有些疲惫，但是看向陆空青的眼睛却依旧发亮：“安全落地了就好！我给你约了车在T2航站楼，待会儿就到了，车牌号也发给你了，注意看好不要上错车。”
陆空青点点头，他一直知道闻袛是个外冷内细腻的人，看着爱人的脸却没有办法立刻触摸到，晦涩地应声：“我知道了，你快点休息吧！熬太多夜会变得不帅气的！”
“我不帅气？”闻袛轻笑一声，对着镜头戳了戳像是在点陆空青点点头脑袋：“不帅你也得爱！”
被他的话逗笑，陆空青脸上始终带着柔意，又聊了一会儿，陆空青才收敛了神色：“快去睡觉吧！不用担心我！”
闻袛熬夜到这个时候，脸色疲惫不说 连眼底都有些泛红血丝了，尽管闻袛鲜少将工作中的压力带到两个人的生活里，但是陆空青还是止不住地心疼，他知道闻袛作为闻家唯一的孩子，担负着怎么样的压力。
“对了，酒店我刚刚让何书源预订好了，打车的地址我也写的是那里，你直接过去就好了！家里很久没有人住，这么晚也没办法打扫……”
闻袛一句一句地叮嘱，想起什么就赶紧告诉他，两个人在一起后头一次分离，他实在不太放心。
“阿袛。”陆空青哑着声音唤他一声，闻袛回过神透过镜头对上他泛起潮红的眼睛，听到陆空青说：“我爱你，很爱。”
心底下瞬间柔软一片，连续几日加班加点的疲惫感都消散一些，他声音放得更加柔软：“我也爱你。”
坐上车以后，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陆空青的情绪还是没有平复。
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将要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另一个人走过来搀扶着他继续走向终点，还把他的所有毫无保留地留给自已。
陆空青就是那个孑然一身独行的人，而闻袛就是那个在他漂泊无依遇到的救命稻草。
“先生，到目的地了。”
司机的提醒传来，陆空青道谢下了车。
他今晚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看看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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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检查，陆空青将那袋水果让警察帮忙转交给陆尚德。
在会面室坐了一会儿，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陆空青顺着声源看过去，凉薄的视线落在陆尚德的身上。
陆尚德沧桑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松松垮垮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脸上还挂着不少淤青，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走路的步伐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撩起厚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对面的陆空青，接起了电话。
“水果收到了？都是你爱吃的。”
陆空青的声音率先传来，脸上平静无波澜。
“收到了，谢谢。”陆尚德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回话，这是陆空青在二十多年里头一次听到他的道谢。
陆尚德的嘴唇有些颤动，他没想到陆空青这么多年还记得他的喜好。父子俩在陆空青小时候也是好过一段短暂时间的，他会把小小的陆空青抱在怀里给他剥橘子还给他讲故事。
陆空青点点头，平静地说出了第二句话：“王雅娇和哟哟都死了。”
“哟哟是王雅娇折磨死的，王雅娇是自杀的。”
在陆尚德僵滞的脸色里，陆空青一字一句地说着事实，直到陆尚德整个人变得灰颓。
“你入狱不久后，王雅娇送哟哟来过我这里，我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你进来没多久，王雅娇交了新的对象，染了瘾，精神时好时坏的，对哟哟下了狠手。”
“哟哟的忌日是12月25号，圣诞节。”
“毕竟哟哟是你的亲骨肉，我觉得我该告诉你一声。”
陆空青说着说着，感觉自已也已经对生死有些麻木了，他觉得自已看不懂这些人，看不懂这个世界。
小时候，他渴望陆尚德的父爱，总是对父亲这个人这个称呼充满期待，后来知道了自已的身世，他的期待没有了。
长大后，他希望陆尚德会好好对待自已的亲生女儿，结果事实和预想如出一辙，好几个人的希望因为陆尚德没了，甚至命也没了。
冰冷的视线落在陆尚德那张苍老瘦削的脸上，陆空青说：“你的判决也快要下来了，具体的结果我想你自已也清楚，你也不用祈求什么我会帮你上诉，毕竟你是我亲手送进来的。”
“仔细想一想，或许你早就该得到这个结果了——从我妈妈死去的那一刻，你自已也该料想到今天。”
陆尚德半天说不话，干涩的嘴唇翕动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对不起……”
陆空青听到这句话才有了些反应，他的眼睛猝然猩红，鼻息略微加重，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亲人因为你的自私自利而一个个离开，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想起周蓉死时的惨状，再想起哟哟受到的痛苦，陆空青睚眦欲裂：“陆尚德，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这句话像魔咒一样透过话筒直击陆尚德内心深处刻意掩埋的痛楚。
陆尚德终于崩溃了，他干柴一样的手握成拳不停地捶打着自已的脑袋，撕心裂肺的声音几欲绝望：“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娇娇，也对不起哟哟……”
“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错了……错了……”
陆尚德的眼泪在这一刻才算落下，他高傲了一辈子，为了追求名利，重男轻女，抛弃糟糠之妻，还祸害了那么多人的家庭。
真是罪有应得！
听着他哭嚎了半天，陆空青清俊的脸上似水无痕，终于开口：“我的话就这么多，最该听道歉的人也不是我。”
“你自已保重！”
说罢，放下话筒，利落地起身就往外走，丝毫不再理会身后陆尚德激烈地拍打玻璃发出的动静。
直到室外的阳光落在身上，陆空青才感觉回暖一些，他阖上眼迎面深呼吸一口才感觉心里的重量少了一些，但他自已知道他做不到面上表现出来的毫无波澜。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陆空青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路边发出柔嫩枝桠的杨柳树，绿意盎然，宛若新生。
是啊，又是一年春了。
陆空青释然一笑，眼角一滴泪悄然落下，在初春的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
再听到陆尚德的消息，是一个月后律师打来的电话。
陆尚德数罪并罚，于2020年4月20日上午九时执行死刑。
挂了电话，陆空青坐在茶几前继续画着手下的设计稿，正巧闻袛洗了水果拿过来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正要将一颗葡萄递到陆空青嘴边的时候，闻袛听到了陆空青木木的声音：“阿袛，他死了。”
闻袛手指缩了一下，对上了陆空青泛红的眼：“他死了，阿袛，为我妈妈还有哟哟报仇了。”
“空青……”闻袛将他揽到自已怀里：“还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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