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感受到对方做出的让步,但这相比于自已和那些被迫害致死的受害者们,根本不值一提。
“我二十年前也是小姑娘,那个八岁就被这些人折磨死的孩子也是小姑娘,为什么没有人想想我们?生者向来就比死者高贵?男人的欲望永远高于女人的意愿吗?
“这件事从始至终与你无关,你不用替我做伪证。杀了这些人,是了却我的因果,不是沾染上新的因果,就算是孽债,我也会这样做。
“如果有因果,如果有报应,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我谢归,从不相信什么报应不爽,只相信自已。”
她说完后,朝刚开始的地方走回去,两步并作一步,云若霁总是和她拉了两步的距离。
谢归在王庆面前站定,打开牢房门,俯下身,盯着对方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的眼神,拔下插在他穴位上的一根针,使他能够说话。
云若霁站定,眼神悲悯地看着仿若走火入魔的谢归。
“我说过,扎在你父亲身上的针会重新扎到你身上。”
王庆如一只蛆虫般,扭曲着自已的头颅,眼泪不停地涌出,沾湿了身下的稻草。
他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变得沙哑难听。
“放了我……”
刚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求饶,他眼角的泪水可不是话本中所说的悔恨眼泪,他只恨自已碰到了谢归。
谢归像是看一只蝼蚁,嘴角翘起,似是嘲笑,“好。”
她拔掉了他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拔之前还狠狠地往里面戳了一下。
这个穴位很敏感,如果扎的深了,会使全身血液倒流,直冲进面部,使人感受到大脑要爆炸一般,生不如死。
王庆张大嘴巴,嘴角泛着白沫,刚放出半声呻吟,肺里面的气便已经排完,戛然而止地死去了。
“谢归……”
云若霁没有阻拦,心脏如一张宣纸,被人不断地揉捏,压到极致,无法张开。
她心疼这样的谢归,但也下定决心,不管是请,还是抓,都要让对方去官府自首。
谢归站起身,斜眼瞅着稻草上面目狰狞的尸体,良久,才看向云若霁,眼眸中的底色涂上了一抹令人难以忽略的疯狂。
“还记得刚见面那天吗?”
“嗯。”
“你现在还想知道我的因果吗?”
“……嗯。”
“那我们见最后一个人。”
谢归走回摆有桌子的那间房,将黑皮本叠放在原本的位置,然后走到墙角处,把黑色的被单拿起,露出下面一个维持着基本人形的人。
她抬起手,眼睛中冒着光,招呼着云若霁过来,丝毫没有顾及对方复杂的神情。她像一个挖到宝藏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宣告自已的秘密。
云若霁走近,蹲下身来,这才看清“东西”的模样。
他的头发很久没洗了,就算离得很远,也能闻到头皮上散发的油脂味道。他的脸上被扎了十几根银针,好像是因为疼痛,嘴角每隔几秒钟都会轻微地抽搐。眼睛在被单被拿开的一瞬间睁大,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浑浊棕黄的瞳孔时大时小,好像处于濒死的状态。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结满了泥痂,裆部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骚臭味儿。除却脸部,他的身体四肢也被扎满了银针,活像一个刺猬。
“他是谁?”
谢归用刚才从王庆身上取的银针,扎入了男人的一个穴位,让他能够说话。
他不像王庆,半个月都不曾说过话。对于他,谢归可谓是异常的“宽容”,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你自已说。”
那人听到谢归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地发僵,想要后撤,但被扎成刺猬,动一下都是千刀万剐的疼。
“王志。”
谢归做了一个补充,“他是王家村的村长。”
云若霁看向谢归,无声询问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因果吗?正好他也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对他如此残忍。”
王志嘴巴轻微地张合,仿佛也在期待着这个答案。
谢归不再看云若霁,反而挂着诡异的笑,凝视着生理性惊恐的王志。
“村长,还记得你大婚的那场火吗?我就是牛棚里那个疯女人的孩子……”
“你?你!”
王志的眼睛越瞪越大,眼角几近开裂,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蹦出来。
在他们两人的谈话中,云若霁拼凑出了谢归的因果。
谢归七岁的时候被她的大师兄,二师姐所救,两人第二天还报了官,但就如谢归所说,这些事儿上不得台面,王家村的地理位置又十分偏远,行政区域模糊,官府也不愿意管。王志的父亲,上一任的村长送了些钱,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王志也侵犯过谢归的母亲,甚至还想要侵犯不足六岁的谢归。幸好那时的谢归跑得快,否则能否活着还是一个问题。
一问一答中,王志的精神已然崩溃疯癫,开始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想着问候谢归的祖宗十八代。
言语之肮脏,云若霁都想要闭上自已的耳朵,但谢归面色不改,如看跳梁小丑一般,俯视着王志。
“你个杂种,你是那个骚娘们儿的种!老子真是瞎了眼,让你进了村!呸!死婊子,怎么不让男人……”
“闭嘴!”
云若霁知道对方接下来的话更加难听,实在忍不住了,凌厉的眼刀扫过去,制止住王志的嘴巴,但没有太久,辱骂声又起,而且越来越脏。
其实他骂人,颠来倒去,也无外乎男人的性器,女人的辱称,性爱的动词排列组合,没有半分新意。
“王天死了。”
谢归突然冒出一句,王志嘴巴还来不及刹车,骂完最后一句,才来得及惊诧悲痛。
他质问谢归,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半个月以来,谢归每天都来审问他。他要不说实话,谢归就会在王天身上多扎一针,只要扎满三针,王天就会一命呜呼。
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就算自已死了,换儿子活着,也心甘情愿,所以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贱人!你不是答应我放了我儿子吗?!”
“我何时答应过?我只说过,你说实话,我不往你儿子身上扎针。我信守诺言,用匕首让他死的。”
王志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嘴巴一开一合,如上了干岸的鲶鱼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悔,后悔听信谢归的话,认为对方能放过自已的孩子。他恨,怨恨自已放了这么一个贱人进了村子,害了天儿,也害了自已。
王志知道自已活不长了,也没什么活的念想了,只剩下对谢归咬牙切齿的仇恨,死也要让对方下地狱。
他先看了一眼云若霁,然后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谢归,说出最后几句近乎诅咒的话。
“老子什么都知道,你这个杂种,亲手放火杀了那个疯娘们儿。老子知道自已违法了,但老子让全村人娶上了媳妇儿。老子就算再坏,也没有杀了自家老母,不像你这个婊子,七岁就能杀亲娘,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哈哈哈……咳咳咳……”
王志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胸腔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换气急促,导致起伏幅度变大,上面的穴位扎的更深了,传到大脑皮层的痛觉也更加令人生不如死。
谢归脸上的笑消失了,面无表情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和凄厉的笑声中让人胆寒,如同地府中审判罪人的阎王。
她默不作声,直起身子,按照一定顺序,一根一根拔掉了王志身上的银针。每拔掉一根,对方都觉得疼痛感增加一倍,面部更加狰狞,甚至牙龈都咬出了血,但那凄厉的笑声并没有停下。
拔掉最后一根,王志的七窍开始流血,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放出了肺中最后一口气。
谢归拿着手上的一把银针,一根一根用酒精和火焰消毒,重新插回针灸袋中。她将桌子上的本子,还有牢房中的骨架收到了乾坤袋。
整理完这些,她坐回刚才见云若霁的椅子上,脊背瞬间垮掉了,眉眼低敛,却依旧藏不住灵魂透过皮囊渗出的疲惫。
“对不起,刚才对你说了那番话。”
“嗯……”云若霁抿了抿嘴唇,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液,“我也不应该扇你巴掌。”
谢归已经脱离了之前的疯狂极端,好像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温柔中带着孩子气的人。
她听到云若霁别扭的道歉,轻笑了一声,抬起疲惫憔悴的眼眸,“不用报官了,直接通知玄修协会吧。”
云若霁看出她疲惫到极致的状态,下意识将自已的语气放轻放缓,虽然也没有太大差别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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