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欢而散”,齐晟郁闷地将他们轰了出去。左少主悠闲自在,没有半分气人的自觉,甚至还顺走了齐宗主的暖玉棋。
回到玄轻居,少主刚坐下,影六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下。
“少主,东西备好了。”他说着递过去一个包裹。左轻越给了仇雁归一个眼神,仇雁归会意,上前接过。
影六行礼退下,一袭黑衣轻巧地翻窗而出。
左轻越的手刚摸上茶盏,仇雁归就自然地上前接过,替他倒上茶。左轻越顿了顿,这才接过,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他承认,仇雁归的确比齐晟的乌雨体贴。
“这是给你准备的衣裳,以后自己看着换。”左轻越瞧着刺客,笑吟吟道,“明日启程,换身亮眼的。”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上闪过一丝危险,却显得更加美艳,“为兄带你看花灯。”
仇雁归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或许是为其容貌所惊,或许是少主眼底
的杀意极为骇人。他抿起薄唇道:“是。”
“不过我瞧你现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只一瞬,左少主眼底的杀意淡去,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仇雁归直觉不妙:“……”
—————
翌日,清晨已过。
齐晟带着一众剑宗弟子相送,虽然他并未多言,但眼底的不舍却怎么也藏不住。左轻越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扔了过去。那是个精美的木盒。齐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扬了扬:“你走就走,留什么礼?”
齐宗主勾着嘴角打开木盒,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纸,背面隐隐透露着墨迹。
莫非是什么秘籍?
仇雁归嘴角微抽,垂头不语。
“轻越,这莫非……”齐晟凑过来,神情严肃。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左少主就慵懒地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你昨日不是说了,要我寄信过来?再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了,这样成何体统,但没办法,谁让我疼你呢。”左轻越说得无比自然,语气中带着六分怜悯、三分无奈、一分恶劣,缓缓叹了口气,“拿去吧,写了十封,够你看一阵子的了。”
气氛陡然凝固了。
剑宗的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一片静谧中,仇雁归忍不住抬眼打量着一动不动的齐宗主,生怕他一个冲动暴起揍人。
齐晟捏住那木盒,缓缓抬头,咬牙道:“左轻越,你是不是觉得,老子不敢揍你?”
“咳咳,你喜欢就好。”左轻越兀自轻咳两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雁归,我们走吧。”
仇雁归头皮发麻地扶着少主上马车,只见齐晟脸上阴云密布,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他心中庆幸宗主没有打开信纸,否则就会发现那压根不是少主所书。
那是少主“怕他无聊”安排的差事,“恰好”可以送给齐宗主“睹物思人”。
马车缓缓驶离剑宗,少主的袖袍被风掀起,仇雁归不小心看见他微微攥紧的指节,一愣。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左轻越眼底闪过的晦涩,像是一缕淡淡的落寞,不过瞬息便消失不见。
仇雁归拧眉,一时忘了移开视线,就这么一疏忽,他便对上了少主笑吟吟的眼眸。
不等仇雁归细想,少主就开了口。
“上次的遗憾,这回补给你。”左少主勾唇,翻手之间,掌心就多了个白白胖胖的蛊虫,“上次都见过面了,雁归,来跟它叙叙旧吧。”
仇雁归瞬间僵直。
人蛊授受不亲,真的大可不必。
去衡城的路途不似去剑宗这般近。狭小的马车中,仇雁归避无可避,几天的路程走出了几年的煎熬。
那蛊虫在手心蠕动的滋味过于微妙,刺客全身的感官都在疯狂叫嚣着,能稳坐不动靠的全是在血阁多年的磨炼。
仇雁归浑身紧绷,生怕这些蛊虫突然不听使唤,趁他不备钻进骨血之中。
整整三日,他都未能窥见其中玄机,倒是对于蛊虫的恐惧渐渐麻木了。
仇雁归如今只好奇,少主平日里都将它们藏在哪儿了。他每日伺候少主起居,竟完全瞧不出个名堂来。
刺客兀自思索着,但不及深想,四周便开始嘈杂起来。
仇雁归轻轻揭开一点帘子,只见外面人头攒动,整个小镇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马车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不过也对,明日便是衡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许多人慕名而来,凑个热闹。
不多时,身侧的声音愈发嘈杂。柔风无意掀开帘幕一角,前方牌匾之上便是行云流水的“衡城”二字。
69書吧
街道两侧各色花灯都已挂上,沿路跑着嬉笑的孩童手上也都捧着个小花灯。
“少主,到了。”仇雁归轻声唤道。
左轻越慢慢睁开眼,随手丢了个钱袋子给他,这才应声:“嗯。”他们随意找了处酒楼,掌柜的询问要几间房时,仇雁归思及少主此前的嘱咐,沉吟片刻:“一间上房,要热水。”
以少主的性格,必然是要沐浴的。
左轻越闻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仇雁归并没有注意,跟着带路的伙计上了楼。
左轻越一进门就坐下了。刺客体贴地为他沏上茶,又招呼着伙计将浴桶搬进来。关上门后,他又将屏风摆好,从包袱里取出少主的衣物,这才规规矩矩道:“少主,已经准备妥当。”
左轻越起身,轻轻笑了:“还是雁归体贴。”
刺客闻言动作一顿,没有应声,立在一旁静候着。只是少主褪去衣物之际,他的目光不太死心地扫过少主褪下的衣物,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所以,那些蛊虫究竟是哪来的?
仇雁归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躺在浴桶中的人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好笑地歪了歪头。
“很好奇?”或许是舒适的缘故,左轻越的嗓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仇雁归瞬间回神,他抿了抿唇,试探着回应:“属下没有。”
左轻越侧过身子打量他,嗤笑一声:“糊弄我?不就是好奇那些小虫子哪来的吗?”左轻越毫不委婉地戳破刺客的小心思,甚至故意压低嗓音吓唬人,“你怎么知道,自己身上就没有呢?”
看到仇雁归僵住的背脊,左轻越愉悦地笑了,而后自顾自闭上眼睛,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出水。
仇雁归自方才起便汗毛倒竖,半晌才小声问:“少主,那些蛊虫……”
“想知道?”左轻越眼中闪过暗芒,看见刺客点头,才笑吟吟地吐出几个字,“你猜啊。”
仇雁归当即闭嘴,相当熟练地变成哑巴刺客,对少主的刁难和作弄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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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袭来,街头小巷挂满了花灯。窗扉半开着,恰好能看见外头盈盈的暖光,像是不灭的萤火。
少主没有下楼用膳,也没有再刁难仇雁归,而是体贴地让他坐下一起享用佳肴。桌上摆放的都是衡城的招牌菜品,但仇雁归吃得格外艰难。他不太习惯和主人一同用餐,他只是一个为主人卖命的刺客而已,这未免太不合规矩。
“不合胃口?”左轻越抬眼看他。
“不是,没有。”刺客浑身写满了煎熬二字,闻言动作一僵,他想说“主人用膳属下应当在身侧才对”,嘴巴刚张开,突然脑中就浮现出少主那句似笑非笑的“我不太喜欢别人忤逆我”。
仇雁归默了默,权衡一番后把话咽了回去:“方才属下走神了,主人莫怪。”
“哦?”左轻越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亲自给他夹了一块白斩鸡。看着刺客坐立不安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道,“多吃一点,待会有你忙的。”
的确如此,到了衡城后仇雁归就时刻警惕着,佩剑从未离身,以防不测。
但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少主这话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仇雁归犹豫道:“是,多谢少主。”
少主笑得愈发美艳,仇雁归微微一愣后慌忙垂下眼。
突然,仇雁归眉眼一凝。
他慢慢将目光定格在自己拿筷子的手上,果不其然,那里有一只奇丑无比的虫子。多足,背脊上长着软刺,尾巴有尖锐的毒针,嘴巴长得像钳子,头顶还有弯钩似的触角,看上去无比锋利。仇雁归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动了手上的祖宗。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仇雁归忍着将它甩出去的冲动,闭上眼睛:“少主,您的爱宠怎么会爬到属下的手上?”
左轻越一脸无辜,犹豫一番后才不舍道:“啊,你喜欢的话……”
“属下不敢夺少主所爱。”仇雁归连忙将手伸到少主面前,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求饶,“少主,拿走吧。”
“不识好歹。”他悠悠叹息一声,“虽说‘祈蝣蛊’长相不讨喜,但也是药中至宝。子蛊以‘腐肉’一类为食,若人还吊着一口气,只是伤处化脓腐朽,它便能救一救。只不过此蛊脾气不好,若控蛊之人能力不行,很有可能会在疗伤过程中暴动,被它反噬。”
左轻越笑吟吟地补充道,“无论如何都算是宝物呢。”仇雁归:“少主,属下实在无福消受。”
左轻越含笑的目光越过仇雁归复杂的面容,稍稍停顿了片刻,这才慢悠悠地将蛊虫收回来。
左轻越垂下眼眸,兀自摩挲了一下指尖,轻轻笑了笑。他产生了一种顽强鲜活的生命被他牢牢掌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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