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雁归心中一晃而过的感觉逐渐褪去,瞬间警惕起来,另一只垂下的手中藏着锋利的匕首,神色温和地注视着左轻越,而后又自然地四处一瞧。他故意带着少主去一些卖稀奇古怪小物件的摊前瞧上一瞧,实则是在观察身边可疑的人。
蛰伏在暗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以狠辣阴毒闻名的苗疆少主像是被人下了蛊似的,不但耐心十足,时不时还将锦衣公子往身边带一带,像是生怕被人群挤走了似的。
灯火阑寥处的暗巷,有几名黑袍人正静静蛰伏在其中。巷口外人头攒动,恰好给他们打了掩护。
“他身边的暗卫并未现身,只有个传闻中的朋友,不知是否有诈。”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旋即嗤笑一声:“不过瞧他那羸弱的模样,似乎并无威胁。”
“暗卫恐怕就跟在他身边,只不过隐匿在人群之中,你我难以分辨。”另外一人摇了摇头语气阴森,“不过本就没指望能一击得手,但大家都在观望罢了。暗宗的下场在那,如今谁也不想当那只出头鸟。“
“管他是真是假若是当直负伤,那就让他雪上加霜,若是有作那也无妨,反正今日左少主定然是要见见血的。”
湖畔波光粼粼,相较于街中心稍稍安静些,只是人也不少,多是家中几人结伴而行,亦或是成双成对的才子佳人,余下的便是形影单只,满身疲惫的落寞之人。
孔明灯中烛火跳跃,灯火冉冉升起,有人寄相思,有人诉情表,有人许来年。
左轻越正仰首头,眼中有火光跳跃,像是坠入深潭的烈焰,刹那点亮整座幽谷。
仇雁归循着少主的视线拾眸望去,望见了满天如同星辰般的孔明灯,像是真的能带着人们的念想,点亮山河万里,穿过夜幕,将祈愿带给话本中才舍得现身的神灵。
“少主。”仇雁归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抿了抿唇,犹豫道,“我们,也放一个吧。”
虽说暗处危机四伏,他们也并非真的游山玩水,但他仍想借着今的任务,斗胆提出这个请求。
左轻越闻言微微垂下头,遮掩住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嘲。他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般往前走去,嗓音含笑:“行。”
孔明灯的小摊前人满为患,不远处有个卖糖人的小贩,正笑容看地看着小孩们跟眼巴巴的模样,这景象有些好笑,仇雁归忍不往多看了两眼。
“小糖人做得挺精致,你要么?”左少主打量了一番,“体贴”地侧头询问仇雁归。
那是幼童才爱吃的小玩意。
仇雁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叹息一声:“少主,你……”
突然,腿上一重,仇雁归先是一愣,慢慢低下头,恰好对上一双奇又水润的眼眸,是个七八岁的小公子,身上穿着小锦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正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小孩儿生的粉雕玉琢,瞧着就讨喜,估计是家中长辈一时疏忽,被人群挤散了。
仇雁归缓了缓神色,动作自然地伸手抱起小孩儿。
左轻越慢吞吞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神色淡淡地看着仇雁归和他怀里的臭小鬼。
小孩儿不怕生,但也没有说话,他看看仇雁归,又悄悄瞄了瞄左轻越。
“看什么看。”左轻越笑得有些可怖,语气恶劣,“再看就把你……”
“少主。”仇雁归转头静静地盯着他,放低声音道,“方才已经被您吓哭一个了,咱们还要放孔明灯呢。”
言外之意就是,您要是再这么随心所欲,咱们的计划就要出意外了。
左轻越点点头,目光掠过仇雁归抱着孩子的手,顿了顿道:“那你将他放下。”
仇雁归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有些犹豫:“现下人太多了,恐怕有些不妥。”
左轻越闻言眉心微拧,笑意也淡了,他嗤笑一声,正要发难,偏头却对上了仇雁归忐忑的眼神。
那双清亮的眼睛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似乎是觉得他会不悦,正静静等候发落。左轻越忽然想到第一次对上这双眼睛时的情景。
那会儿即便命门被他把握着,刺客也没有露出这种眼神,只是眼眸微冷中透着危险的杀意,像是随时准备反咬一口的野兽。可当他觉得有趣地松开束缚时,原本以为刺客会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自量力偷袭他,野兽却收回了利爪尖牙,主动露出脆弱的后背,匆匆离开了。
左轻越神色微滞,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那便找。”他扫了一眼呆头呆脑的孩子,眼中闪过嫌弃,而后又伸出手,皮笑肉不笑道,“我来抱着,拿来。”
仇雁归先是一怔,没想到少主会这么好说话,旋即又听闻这句,下意识低头瞧了眼傻乐的小公子,欲言又止。
但在少主危险的视线下,他还是慢慢把孩子递了过去。原本还笑嘻嘻的孩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疑惑地抬头,对上一双阴沉的眼眸。
小孩哽咽了一下,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呜。”
少主本就泛着寒霜的脸色更加骇人,他睥睨着怀里的孩子。仇雁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凑过去试图将小孩哄好,但愈演愈烈的哭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仇雁归心中叹息,眼神匆匆一扫,眼眸骤然亮了,卖糖人的小贩就在不远处,若有危险他也能及时赶回来。仇雁归打定主意,低声嘱咐了少主一句,顾不上去瞧少主的脸色,迅速跑到卖糖人的小贩身边要了个糖人。
仇雁归频频回头朝左轻越望去,生怕他一个不爽甩袖走人。
还好小贩手艺娴熟,动作行云流水,等待的时间不长。
仇雁归带着糖人回来的时候,少主的脸色已经可怖到不能直视,孩子也一副饱受折磨的模样。
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投去几眼,若非对方瞧着非富即贵,当真要怀疑是偷了人家的孩子。
仇雁归见状赶忙将糖人塞进孩子手里。小公子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盯着眼前色泽诱人的糖人,哭声戛然而止,自已抹了抹眼泪,嘴巴微张小口咬住,不时抽噎两声,好歹是没有大哭了。
左轻越面无表情地盯着怀里的小孩,目光定格在糖人上,又慢慢看向仇雁归。
“小破孩还挺矫情。”少主冷笑一声。
压迫感袭来,仇雁归垂头准备领罚,忽而少主微冷的嗓音响起,并未责难他:“不是说要找人,走吧。”
原本就挺引人瞩目,这样一来更是叫人忍不住频频回首。
他们像是寻常人一般,漫步在衡城的花灯之下。仇雁归忍不住悄悄观察少主的侧颜,虽说瞧上去极为不悦,但也没有真的撒手不管。
其间少主语气恶劣地询问小孩于何处走失,差点把人吓哭不说,原本还能说几句的小公子再也不愿开口,闷闷不乐地瘪着嘴。
他们绕了一圈也没见着小孩父母,仇雁归只好凑过去低声道:“少主,我来吧。”
左轻越看着刺客的目光又回到了孩子身上,眼眸沉了沉,正要开口之际,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二位公子抱着的可是孙家的孩子?”那人惊呼一声,旋即匆忙道,“孙大人和孙夫人正到处找呢,急坏了都!就在前头衡钰街那一片,还有赏金呢,二位公子快去瞧瞧吧!”
“瞧什么瞧。”左轻越神色不耐,想也不想就将孩子塞给那人,“拿走。”
说着也不等那人反应,就拉着仇雁归转身离开。那人愣怔地抱着孩子,喃喃着“还有这好事儿呢”,便往衡钰街的方向而去。
仇雁归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确认那人是朝着衡钰街的方向走去,这才放心地回过头。
左轻越步伐倏地一停,侧目看向他,哂笑:“你若是舍不得,我可以去给你抢回来。”
仇雁归神色一怔:“少主误会了。”
“我瞧你挺熟练,以前拐过其他孩子吗?”左轻越不动声色地问。
仇雁归目光迷茫:“自然没有。”
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拐孩子?
仇雁归自认为没有错处,但少主像是吃了炮仗似的,火气四溢。
“方才卖糖人的小贩呢?”左轻越淡淡地开口,扔过去一个钱袋子,“色泽瞧着不错,买两个回来尝尝。”
仇雁归一愣,下意识扫了眼四周,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少主与我一起去可好?”
“不好。”左轻越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那小破孩儿买得,我买不得?”
仇雁归抬眼对上少主略显不爽的视线,无言地抿了抿唇。影十应当隐匿在四周,少主也有能力自保,现下自已若不听命,恐怕少主会更加生气。
两人僵持片刻,仇雁归轻轻叹息一声:“好,我这去给少主买。”
左轻越这才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随意地靠在一处檐下的柱子上,他目光盯着刺客的背影,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仇雁归白色的衣摆迎风微动,衣袂荡漾出如水的纹路,显得身姿愈发挺拔颀长,倒真不像个刺客。
衡城的热闹未减半分。
人海中未曾出现仇雁归的身影。
倒是身侧忽而落了个黑影,影六并未得到少主传唤,却主动现了身,依旧是蒙面的装束,只是他神色十分凝重:“少主。”
左轻越笑容微敛,今日计划本就是引蛇出洞,影六自然并非不懂规矩之人,如今匆匆而来,必然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说。”左轻越闻言意骇。
影六上前一步,凑到少主身侧,低声道:“少主,先前来刺杀的几人皆已身亡,我等觉得蹊跷,但也不清楚缘由,只好先将人处理掉,谁料处理尸首时属下发现,豁耳身上……有蛊,还是已经失传的锁魂蛊。”
左轻越顿时直起身子。
这锁魂蛊是尸傀蛊的克星,即便中蛊之人身死,其余人也无法操控尸体为已所用。
此蛊是魏疏培育出的蛊虫,失传前在苗疆一度盛行。
左轻越笑意散去,兀自垂眼。
“那日叫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半晌,他才淡淡地开口。
“只有些许。”影六神色凝重,“如今下落不明的也只有几位,枉山徐知琴,寺水楼龙浒,魅宗巫愈,还有便是……魏疏一派——不语阁冯东。”
影六自然也知晓锁魂蛊的来历,声音不自觉低了些。
眼下看来,无论这隐匿在暗处的是哪一方势力,毫无疑问都是冲着“苗疆客”来的。不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甚至故意留下蛊虫来“试探”少主,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挑衅。
“少主,我们……”影六神色紧绷,正要开口。
不曾想少主竟然并未震怒,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森然:“按兵不动,让他们蹦鞑。不就是想要这苗疆,且看他入了蛇蝎遍布之地,如何全身而退。”
“是。”影六心中微震,旋即垂眸道,“那属下便……”
突然,变故陡生!
四面有人迅速靠近,将他们牢牢围住。
左轻越眸中暗芒闪过,瞬间飞身掠向寂静无人之处。影六神色一凛,旋即紧紧跟上少主。
左轻越故意掠过几处方才察觉到有可疑之人的暗巷,果不其然更多的人从暗处窜出,对他们穷追不舍。
想必是瞧见有了出头鸟,都坐不住了。
左轻越满意地勾了勾唇。
影六却没有少主那般轻松,他们在外并未带多少人,虽说少主实力强悍,但人数如此之多,他们怕是也难以招架。
保全性命可以,但他真不敢说,能护着少主毫发无损。
“少主,人太多了。”
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来探虚实的,不曾想竟来了这么多人,看装束显然不止一个门派,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埋伏于此。
影六眉头紧蹙,警惕着四周是否有突袭者。他们绕到了后街的暗巷,暗巷尽头有一处废宅,这里原本是某个宗门的分支,只可惜没能熬过这
江湖的两个秋冬,后来便成了处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
花灯节的辉煌未能照拂它半分。
“人?”冷淡的嗓音被风吹散在夜色中,左轻越掠上屋顶,旋即轻轻一笑,负手而立,语气是恶意满满的嘲弄:“什么时候一群蝼蚁,也配称人了。”
影六一怔。
他跟少主久了,许是真的忘了。
当初这位可是从苗疆的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孤身夺权一步步踏上云端,短短几年便毁了魏疏根基,而后又屠尽魏派。
影六注视着屋檐上如同雪松般挺拔的身姿,忽然想起了当初少主浑身浴血地进大殿,从容不迫地迈步上台阶,如同玉面罗刹一般噙着轻松的笑意。苗疆客们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左轻越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渍,稳稳地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睥睨众人,语气漫不经心:“若有不服,上来送死。”
而如今少主负手而立,仍是睥睨的姿态,像是天雷也无法摧折的松树。
即便他当年孤身一人,即便他如今身侧也只有一个影六。
左轻越望着远处不断逼近,却又在他们面前谨慎停下的死士们,勾了勾唇:“狗不是最擅长咬人的吗,怎么到你们这儿,还得让别人教呢?”
此处静谧,隐隐还能听见街上热闹的动静,可惜废宅里蛛网遍布,外面听不见这里的孤寂。
几拨人降下速度,缓缓停在废宅前方。他们虽都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面瞧不见容貌,但装束都略有不同,显然不是效忠于同一个主人。
但他们都默契地将废宅之上的二人团团围住。
像是早有预料,亦或是早有预谋。
影六掩在黑布之下的神色凝重,他将剑横于胸前,警惕着四面八方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的敌人。
方才他已经摇铃号令影卫以及附近的苗疆客前来,只是在那之前,他们恐怕有一场恶战。
“不愧是左少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是不知此次少主是否带够了人,能否同少主共渡难关?”
其中一名领头的蒙面人笑了笑,语气中却带着森森凉意。
左轻越闻言大笑,笑得那名出声的蒙面人握紧了剑柄,露出的眉眼里藏着浓郁的杀机。
“真是把自已当回事,又是泰山又是难关的。”左轻越还在笑,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揩去眼角溢出的晶莹,舒了口气才缓声道,“是不是太把自已当个人了?让你的主人站在我跟前恐怕都不敢多嘴,你一只叫不出名的狗,究竟在吠什么?”
那人瞬间拔剑,低吼道:“左轻越,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身体紧绷,即便对面只有两人,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影六身形紧绷,身体也调整成攻击的姿态。
左轻越衣袂纷飞,轻轻勾了勾唇。
蒙面人蓄势待发之际未曾注意到,残破的废宅地面上不知何时聚齐了一群乌泱泱的“黑影”,它们个头极小,像是寻常的小爬虫。
左轻越露出白皙的手,指节微屈,一只诡异的六足蛊虫正安静地伏在指尖。它背脊覆着一层绿甲,头顶的触角轻轻扬起,体型是地面上蛊虫的三倍有余。
此乃噬蛊母蛊,一只母蛊可号令万千子蛊,噬蛊水火不侵,除非用更加强盛的蛊吞噬掉母蛊,否则无法根除。
“新炼出来的宝贝,还没见过世面。”左轻越目光含着笑意,看着下方的刺客倏地变了脸色,愉悦道,“左某人先谢过你们主人,这份礼……在下可就却之不恭了。”
底下的刺客各自对视一眼,纷纷朝左轻越攻来。
天丝自指尖而出,刹那间刺破蒙面人的咽喉,血雾自半空中喷溅开来影六牢牢挡在少主身前,但架不住对面人实在太多,难免会有疏漏,左轻越神色未变。
他却不敢贸然调整位置。
刀光剑影之间鲜血浸湿了地面,黑色的蛊虫如同墨汁般漫延开来,爬行途中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印,而后又被吞噬殆尽。
噬蛊此前未曾现世,正如其名,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原本残余的血迹也被乌泱泱的蛊群覆过,众人这才显露出慌乱来。
影六借此得以喘息,而左轻越已经从屋檐上离开,落在一旁繁密的树干上。其余人自然不愿放弃进攻的任何机会,一拥而上。左轻越面色冷淡,指尖的天丝倏地刺出。
就在这时,一阵惊恐痛苦的惨叫划破天际,落在后面的蒙面人下意识停下攻势,警惕地抬眸望去。一名刺客被影六踹飞,不慎跌入了蛊群之中,原本爬行缓慢的蛊群像是苏醒了一般,瞬间一哄而上,速度极快地将刺客包裹其中。一阵惨叫过后,刺客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旋即没了动静。
在场的众人无不心中生寒。
在他们愣神间,天丝骤然刺穿了几名刺客的咽喉,影六的剑刃也随之而来,他们这才像是惊醒了一般,重新发起了进攻。但或许是方才的景象过于触目惊心,他们再出手时却没有了一开始的锋芒毕露,变得谨慎起来。
有些敏锐的蒙面人察觉到不对,已经悄然溜走去给宗门通风报信。
影六自然看见了,只是他如今无暇顾及。余下的蒙面人不愿意和影六死磕,只留下几个后便都朝着左轻越攻去。影六心中有些烦躁,下手也更加毒辣。
他知道少主应付得来,但对方人数众多,若是他们的人再不来,少主定然会负伤。
当初苗疆大乱之时,左轻越就是出了名的亡命之徒,他根本不在意自已的死活。
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削掉敌人的几根发丝,那他也是定然要取到这几根发丝的。
左轻越白净的衣裳溅上了大片鲜红,他眼底是一片浓郁的杀机。天丝犹如镰刀般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劲风袭来,他肩头的衣裳不慎被划破,锋利的刀刃带来微凉的触感。
好在没有伤及皮肉,左轻越森然一笑。
两三个蒙面人找到机会,将他围在其中,步步紧逼!
左轻越勾唇,微微侧目,紧接着没了动作,任由危险逼近。
突然,一道黑影急速掠过,死死挡在左轻越身前。来人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持剑横向一扫,劲风扫过他额前的碎发。仇雁归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冷意十足地盯着眼前不断袭来的刺客,他不再犹豫,提剑而上。
蒙面人心中皆是一惊。
这不是刚才那看上去毫无威胁的锦衣公子吗?
69書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已中计了,但为时已晚。
左轻越见状缓缓放下手,随意地在屋檐上坐下。
仇雁归浅色的衣裳不过片刻就染了红,他穿梭在蒙面人之间,似乎极其清楚他们的路数。他灵活地躲过杀招,剑刃抹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
更多蒙面人从四面而来。
仇雁归目光冷凝,朝着左轻越的方向靠近,却又忽然看清了他们衣摆处的纹路,微微一怔。
“无妨,自已人。”影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仇雁归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目光掠过左轻越肩头的伤痕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似乎察觉到仇雁归的目光,左轻越毫不在意地对他轻轻一笑。原本不染纤尘的白衣染上了脏污,人人皆知少主喜净,为何此刻他又毫不在意了?
左轻越仿佛生来就在云端的人,不该沾染上这血色。
仇雁归紧蹙着眉头,危险从后方悄然而至。只见左轻越的背后忽然冒出了一个黑影,仇雁归脸色倏地变了,脱口而出:“少主!”
影六面色一凛,瞬间动身往少主身边赶去,几名站位靠前的暗卫也迅速冲过去,可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一股危机感涌上左轻越心头,他骤然转身,心中轻嗤。方才不过是松懈了一下,便有不长眼的东西凑上来找死,回眸时只看见剑光,左轻越抬手,指尖的天丝正要破风而出。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受些皮肉伤倒也无碍,但他还是要留着此人一命,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尝尝狱宫的滋味……猝不及防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挡在他身前。
“锵!”仇雁归反应迅速地抬剑去挡,而对方力量强悍,竟将他的佩剑斩断了!
仇雁归避无可避,抬眼间认出对方脸上露出的烙印。此人乃刺客排行榜排名第七的洛羌,曾是御前大将,凭借一身武艺投靠几大宗门,在江湖上名声逐渐响亮起来。虽说朝廷拿他没办法,但他的脸上也因此留下了终生的烙印。
“扑哧——”
是锋利的剑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左轻越瞳孔骤缩,风轻云淡的神色倏地变了。仇雁归牢牢挡在他的身前,未曾被疼痛撼动分毫。他看见眼前的剑锋往下滴着血液,几乎连成了珠串,那一剑刺破了仇雁归的胸膛。
难不成血阁出来的刺客都像他这般愚蠢吗?
左轻越心中无名火起,眉宇间升腾起灼热滚烫的怒意。那一刻他竟然无暇顾及偷袭他的人,而是下意识咬牙怒吼了一句:“仇雁归!”
在来人刺穿他胸膛的时候,仇雁归也挥着断剑抹过对方的脖子。
听见了少主的怒吼,仇雁归跟跄着回身,却又偏头呕出一摊鲜血,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他恍惚间听见少主急切的嗓音,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仇雁归,你是不是疯了!”
胸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浅金色的鸟雁纹路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想解释说那时候来不及反应,怕晚一步,出招慢一拍,少主就会受伤,所以他只好挡在了少主面前,但他是有分寸的,这一剑避开了命脉。
可一张口,鲜血溢出,他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只觉得自已坠落的身体跌入一个微凉的怀抱,意识沉入深渊。
屋内有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轻叹着摇了摇头。
“究竟如何?”左轻越神情难得染上几分烦躁,没了往日慵懒淡漠的模样,他看着床榻上面色煞白的刺客,不自在地偏开头。
“左少主真是一点都没变。”老者无奈地笑了笑。
眼见左轻越脸色愈发可怖,老者停了话头,安抚道,“这位公子武艺了得,剑伤避开了命脉,并无大碍,不过伤处太深,得好生养着,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嗯。”左轻越闻言淡淡应了一声,脸上的烦躁散去不少,无情赶人,“那没你的事了,药方留下走人吧。”
老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还是憋屈地将药方写在纸上递了过去。
影六自觉上前接过,左轻越垂下眉眼,嗓音听不出喜怒:“看上什么来吞云阁取,不欠着你人情,逾期不候。”
“老朽除了些名贵的药材,倒也想不出旁物了。”老者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扫过床榻上躺着的人,笑眯眯道,“不过老朽倒是好奇,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得左少主如此青睐。”
看见左轻越阴沉的脸色,老者半点不怵,反而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
“此人一腔忠勇,实属难得啊。”说完,老者便背着手越过面色铁青的左轻越,悠哉地离开了。
影六屏息凝神,努力装聋作哑,手中捏着药方不敢动。
“你去抓药。”左轻越背对着他,声音寡淡。
影六这才如蒙大赦,低头应声:“是。”
待到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左轻越缓步上前,坐在床榻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刺客,眼前又闪过方才令他心神一震的场景。
他并不理解仇雁归心中是何打算,自已不过随手施舍,对方所回报的,却是赤诚之心。
左轻越犹豫许久,慢吞吞地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仇雁归手上的温度,或许是失血昏迷的缘故,仇雁归的手指白皙冰凉。
左轻越垂眸望去,平日里未曾注意,刺客的手比自已的要小上一些,并不柔软,骨节分明的,还挺赏心悦目。
屋内沉寂许久,左少主兀自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一向懒散的人背脊挺直地坐在床沿,眼眸一瞬不移地盯着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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