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天,山里的夜,有风却依旧闷热。
各种长了发音器官的物种,总是无休无止地嘶鸣着。
声嘶力竭的劲头仿佛要把黑夜沉重的幕布撕开将自己所有的怨念通通发泄出来。
三十而立的我,就如这些黑夜里嘶鸣的物种,满是对现实世界的无奈和愤慨。
无时无刻抱怨的命运不公,却从不直面自己的无能与摆烂。
2
大脸是我第一次上山时团队成员里最年纪轻。后来我保持了非常牢固的伙伴关系。
四川男人过去有个别称:川耗子。
意思是普遍的四川人个子矮小但是动作敏捷,好似耗子一样灵活机敏。四川人做起事来有韧性,能吃苦,能扛大事,尤其是近代川军和长江纤夫,还有改革开放以后散落在全国全世界各个角落各个工作岗位的四川人,给世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像。
大脸也是纯粹的四川人,身材矮小,眼神精明,一口淳朴川音。小时候因为头部超常的生长,造就了一幅比例有些失调的大脸。所以,长大后虽然脸没有超水平发挥,大脸的外号却被大家一直保持了下来。
中国男女比例失调非常严重,尤其是四川,尤其是四川的农村,稍微有点姿色能耐的女孩都去了大城市,让本就娶媳妇艰难的农村雪上加霜,好不夸张的说娶个四肢完好,头脑正常的媳妇除了烧高香还得有足够多的彩礼。
69書吧
如果彩礼不够,就不要想有后了。
大脸“买”了个媳妇儿年底结婚。他跟他父母种地打工攒下来了这笔巨额彩礼。这彩礼一送,给这个家庭剩下的最大财富就是家徒四壁了。但是,不送不行啊,如果不是因为新娘子和大脸是同学,可以享受优先购买权,否则,老丈人早就把女儿卖到城里去了。
大脸媳妇儿有眼光。哭天抹泪的非大脸不嫁。把大脸老丈人气的牙根痒痒,所以,彩礼也是狠下心猛劲儿开价码。不过,日后这位老丈人却将她俩的故事版本完全颠覆,每次酒后都会吹嘘:“如果不是因为我慧眼识珠,逼着闺女嫁给这个娃,哪有他的今天呢?”边说伸出带着硕大金戒指的右手举起酒杯。
大脸父母也是十分要强的人,为了给大脸结下这门亲事,卯足了劲拼命赚钱。除了犯法的事情,只要能多赚几个,两口子从不喊累嫌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犹如机器人。
大脸从学校出来,就一直跟着父母在外省打工。大脸有些小文化,虽然内心不满足打螺丝的单调,但也还是勤勤恳恳的工作,只是内心从没放弃过挣大钱的梦想。
赚快钱赚大钱无论老少都是最喜欢的。
小六是大脸他叔伯家的孙子,论辈份该喊大脸一声幺爸。小六跟着长手入的行。这家伙运气好,刚入行的那一年遇到几次出货,小赚了些钱,于是死心塌地的认为盗墓就是他终身所追求的最高职业。自己干还不过瘾,喊了他小叔大脸入伙。
3
一阵紧张刺激的夺命疯跑,各个是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喘半天才定住魂。
黑三娃点了一根烟,调节好呼吸和情绪,稍停,跟我们几个随行跑来的伙伴说:“操,还是得回去。小六她妈的肯定看错了”。
话说完,掐了烟,就往山上快步走去。
长手脑袋上的包足有鸡蛋大。开跑的一刻长手拿了衣服一个转身起跳跨跃排水勾,谁成想,落地前的一瞬间,跟一个黑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瞬间眼前先是一道白光夺目,接着满眼金星纷飞,不知道是和大脸还是小六的脑袋撞在了一起。幸亏长手起身快,不过巨疼一个激灵爬起来追着黑三娃影子往山下跑去。
“那娃肯定是被长手撞晕了,我跑的时候没听见后面有人跟上。”我看着长手脑袋上的大包和他龇牙咧嘴的表情,一边笑一边讲。
走了一会儿,回到了之前工作的地方。
那个和长手撞在一起晕倒的人是大脸。小六负责放哨,所以他最后跑回来拿东西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黑影趴在沟里一动不动,小六给他翻了身看是大脸,晃了几下没喊醒,找了瓶水喷到大脸脸上,一刺激,大脸总算是醒了。
睁开眼的大脸一大脸懵逼,吼道:“跑尼玛个锤子,鬼火影子都没见到一个,痛死老子了”。
说着吸溜着歪嘴,用手按压着左眼眶上方的红蛋子。
看着他幺爸的惨样,小六子不敢出声,只能哑着咧嘴龇牙的一阵坏笑。
我们上来的时候他俩人正蹲在土方前抽着烟。见黑三娃走到跟前,小六慌忙凑上前轻声说:“黑哥,刚才那人在从岔路口往后山去了,一个赶夜路的吓老子一跳”。
黑三娃看看长手看看大脸嘟了一句:“跑的时候莫慌,搞到自己人谁都跑不脱。”
长手歪歪脑壳一副不爽的样子对着大脸后脑勺就是一下,骂道:“瓜娃子!”
“你娃也是瓜的”,大脸揉着眼眶,毫不示弱的反击长手:“跑的时候不晓得多看一眼, 就晓得使劲儿往下冲”吐了一把口水继续骂:“自私自利的瓜货”
黑三娃咳嗽了一声,说:“莫吵了,开工,今天晚上必须干完。”
一场虚惊过后,黑三娃让大家把衣服鞋包好,手机、电筒包裹里面,用的时候拿出来,掂了掂手里的铁锹,说:“铁锹可以防身,跑路的时候别扔掉”。
一番收拾,四人又开始挖掘。
兴许是虚惊一场有热身的效果,后面掘进速度出奇的快。四个小时左右,盗洞就打到了墓穴口。
黑三娃换了小六缩身跳到盗洞底下,用手电筒仔细查看,石板和盗洞之间足有半米宽的回填土层,也就意味着今晚是一场空空如也的奋斗。
贼不落空。
既然打开了,就不能放弃。清理洞口,挪开石板。黑三娃顺着缝隙挤进墓穴,点燃蜡烛放置。大脸长手接应,小六和我前后进了墓穴。
4
这是我盗墓生涯中的第一次。
连接墓穴与盗洞之间的洞口比我腰围小很多,洞外两米高的竖井顶上,大脸和长手蹲在洞口,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他俩对我挥挥手鼓励中带着嘲弄的味道示意送我赶紧钻进去。
随后我坐在洞底,深吐一口气,使劲的收缩肚皮,抬起双脚,像极了泥鳅一阵左右乱晃,用劲儿把自己挤进了这两千年的古墓。
站起身,借着灯光,我开始观察墓穴。
打墓的工匠们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月才一凿一凿得凿出了这2米多,3米多宽的墓穴。从四壁到墓顶,凿印排列整齐有序。
历经千年的数次洗劫的墓穴里没有壁画,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青铜玛瑙,只有一墓穴的覆土和一股股浓烈腐味道的空气。
这空气,分明是千百年来时间的记忆,于此静止中浓缩。当这混合千年霉腐味道的空气划过鼻腔那一刻,我知道这就是时空交错,这就是历史痕迹。
于是,那晚之后,我的盗墓生涯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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