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我说老孔杀过人的时候,我一脸的不信。
直到那天见到老孔本人,看见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时,一股不寒而栗的杀气却在须臾间击中了我。我始终不能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位看似平静如邻家大哥一般的老孔,却是个背负命案的狠角色。
当然,老孔他自己也从未承认过。
至于传说的真假,不是无从考证,而是没有考证的必要。
试想,就算老孔真的杀了人,跟你我有何关系?
盗墓者组团看中的是合作伙伴的体力或者能力,况且只要可以保证挖出大货后自己能安全散伙,你杀一个也好杀十个也罢跟我有毛的关系。
再说了盗墓行当里,谁的身上不背点传奇故事呢?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黑三娃收留了老孔的儿子,他也不会在临终前的时间将黑三娃姐夫之死的秘密讲给我们。虽然他不是直接参与者,但至少也是知情人之一。
长手的凶残,也是经由老孔的嘴我们才得知。
老孔说“我看见长手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走上来,当时没想到是你姐夫,长手说他被这个人跟踪准备对他下手时才反击的。”老孔的徒弟帮着长手一起把人拖进了墓穴。他始终认为全程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知道老孔的狠,是他加入到我们团伙之后。
盗墓行业有个非常恐怖的事实,就是人均寿命很短。
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死于疾病,总之年纪轻轻就上了黄泉路,着实让人可惜。所以,当比老孔还要老的前辈都死了以后,老孔和黑三娃姐夫这样的年纪如今已经是本地盗墓团队中的元老级人物了。
如果论辈分,老孔该喊黑三娃姐夫一声师叔。
只是从入行时间上算的话,老孔早了黑三娃姐夫半年。再加上年纪比黑三娃姐夫大了两岁,这个师叔也只能是排辈分的时候用用罢了。
如今黑三娃姐夫早已作古,这一片儿盗墓者中资历最老的仅剩了老孔。
老孔和黑色娃姐夫合作过几次。强人在一起总想做大活,两人带着队伍川内几个重要的地点转了一圈,没什么大的收获。
再到后来,各自组建了稳定的队伍,俩人也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了。
老孔属于腰粗膀子圆一身蛮力特别能干那种人。有他在的队伍里三个人就能开挖一个工程,最高纪录两个晚上开了三座汉墓。
但是老孔又属于只会蛮干不动脑那种,总是企图用量换质。
他始终固执的认为只要挖的足够多,就一定能遇到大货。所以,入行十几年,古墓挖了几百座,收获寥寥无几。
两者对比,在这些方面,黑三娃姐夫显得聪明和奸诈许多。也因为如此缘故,老孔和黑三娃姐夫之间始终没有达到交心的地步。
第一次见到老孔是在城中村一栋楼房黑暗的一楼。
老孔听说黑三娃来了市里,打了电话说非要一起见见一起吃个饭。推辞不过,黑三娃喊上我一起前往。
按老孔给的地址寻去,费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功夫才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密林似的楼房中一个潮湿阴暗的房间。
刚准备敲门,门从里面向外开了,先探出一颗短发平头,接着是一副标准的四方脸型,当老孔整个人站在我们面前时,才看清这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一身洗得发白迷彩服,非常合身,脚下踩着双很有年代感的黑色老款皮鞋,虽然破旧倒也擦的干净。老孔一看就是那种做事中规中矩的人,一般不轻易的养成某种习惯,而一旦养成,几乎终身不会改变。
当然,习惯这个东西对于踩在犯罪高压线上的人来说,也是一把双刃剑。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习惯性动作,出卖了自己。
走出门洞的老孔抬眼先看我再看看黑三娃,习惯性的警觉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老孔没吱声,反身挂上锁,回头轻快的一个招手示意我们往外走。
即使繁华的大都市,也会有成片企鹅规模不小的城中村存在。他们是这个城市的海绵,吸附和容纳着无数投奔都市的低收入者。
老孔居住的城中村很大,来自全国各地的低收入者包括刚出校园的大学生们都会选择这里落脚。不同的是绝大多数学生选择这里只是为了节约的临时中转,而那些庞大的低收入者群体从一开始就计划要长租于此。
树林一样的楼房,楼挨楼阻挡了阳光,使得一年四季中任何一天经过这里都会闻到一股股霉腐的臭味。这种臭是难以根除的味道,是城中村特有的味道。他夹杂着生活中所有的能发出来的味道。人吃喝拉撒产生的废物,蚊蝇昆虫,啮齿类动物,汇聚在下水道,或者渗透进地下水,住的时间久了味道会沁润进人体细胞。
老孔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一般情况下,城中村临街的二楼以上才是住户,一楼全部当做营业用房。饭馆,杂货铺,理发、按摩,修理店等等但凡是生活所需所用,可以不出村都能买到,也包括女人。
所以,只要马桶不坏,按时交租,住客可以几年不出屋照样正常的生活。
低廉的租金和可以月付的政策,让老孔这样行踪飘忽不定的自由职业者们,能有个随时可以走人的落脚点。
就在紧挨着老孔住地相邻楼下的一间茶馆里,我们一人要了一杯茶,找位置坐下。
黑三娃没开口。
老孔右手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茶沫子放下茶杯说道:“你把长手留在身边是对滴,这狗日神戳戳的说不清楚。”
“确实,这娃鬼的很,”黑三娃随声附和道:“不过,莫得办法,他开口求到起要回来,得罪不如讲究。”黑三娃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门口过往的行人。
“这哥们儿就是你的新搭档吧?”孔看了我一眼话题一下子扯到了我身上。
“对,武哥是我通过鲁喜认识的。”黑三娃说。“如果不是武哥,这会儿我可能还是平原上的野鬼呢!”
“哦!孔前辈好,久仰大名!”用前辈显得对老孔行业老鬼的尊重,同时也避免喊哥或者别的称呼的不恰当。
上次我和黑三娃在外省发生的变故,回来之后,黑三娃和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有人问时都是打个哈哈搪塞过去。
“早就听说前辈大名,期待以后要多指点指点,”我伸手想要跟他握个手,不成想老孔用他伸出的手拿起来杯子,喝了一口茶,咽下茶水,噗,嘴里的茶梗吐到了地上。随后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一把抓住我刚要缩回的右手,说到“啥子大名,都是讨个口罢了!”
老孔的手大,肉厚,有力,坚硬的茧子告诉我这是干活的好手。
那天之所以喊黑三娃来,是因为老孔的搭档出事儿了,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山崖,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医好以后也基本上是个废人。
69書吧
另外几个搭档长时间没收入,只能暂时先出去打工挣些生活费。所以,剩下老孔一个成了孤家寡人。缺了人手的老孔不愿意放弃新发现的目标,原本是打算入了黑三娃的伙,谁成想长手被黑三娃收留了,既然如此老孔这话就不好开口了。
踌躇许久,老孔还是没有扛住穷困的折磨和墓穴的诱惑,简单的跟黑三娃说明了合作的意图。
话音刚落,黑三娃即刻爽快答应。细节的事情又商量了一会儿。因为都是老手,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叮嘱的。所以约好了碰面时间,各自回去做准备。
回去的路上,黑三娃向我讲了他对长手的猜忌。这么多年以来,黑三娃心里一直认定长手就是杀死他姐夫的凶手。时时刻刻走在大脑里推演做掉长手的各种细节。
长手这小子是头贪婪的狼,别看长的一副憨厚像,不光心狠手辣还没有做人做事的底线,不管是谁都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
长手入行之后没多久,他师傅就死了,后来跟了老孔。这厮学东西快,人也能吃苦。没几年又转到了黑三娃姐夫的团伙里。说是转也不全是,因为老孔在那个时候和黑三娃姐夫关系还比较密切,偶尔也会约到一起做大活。
黑三娃姐夫被李山喊道青峰时,长手跟着另外一帮人出去做业务。那趟出去收获不小,回来后因为不缺钱,在家混了很久。期间也打算投靠黑三娃姐夫,还没等他去,道上就传说黑三娃姐夫做局赚了一大笔。后来又传出李山的死讯。再后来黑三娃姐夫回到了老家。
长手听回来的人说黑三娃姐夫发达了,于是找到黑三娃姐夫,央求带怂恿的让黑三娃姐夫再组团去青峰。
见黑三娃姐夫不为所动,于是邪念顿生,他知道黑三娃姐夫好赌博,投其所好找了几个老千打配合,搞黑三娃姐夫几乎是倾家荡产。
家贼难防,长手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在身边,就算是神仙怕也输的掉裤衩。黑三娃姐夫时事后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的。但是苦于没有拿到把柄,也只能忍着吃了闷亏。
盗墓的人大多数都闲不住的庄稼汉。休息时间久了浑身上下痒的厉害。所以,一旦有空都会喊上伙伴上山搞一通。
因为是一个圈子里的,又是同一个镇,彼此不仅是熟人很多还是带了亲戚关系。当雨季来的时候,山上土壤湿润不利于开挖,一些勤快的盗墓者为了多赚钱会利用这个空档出去打打短工贴补家用,等雨季过了慢慢都会回来重操旧业。
那年的雨季,黑三娃姐夫被人算计的一夜回到解放前。不得已又上山找机会。
于是雨季刚结束和出去打工的盗墓者还没回来空挡,黑三娃姐夫约了老孔一起,进山发现了一处目标。因为熟悉的几个伙伴都没有回来,所以只能喊上长手三人组队当晚动手挖掘。
结果干到一半发现这是一处没有被动过的墓穴。但是,距离墓穴上方不远处因为工程施工放炮致使土层松动,雨水冲刷后上面的土层坍塌了下来,挖掘工程量徒增,凭借三个人能力天亮前肯定打不开。
夜长梦多,黑三娃姐夫仔细的观察了盗洞的情况,认准这是一个前人没有动过的墓穴,于是跟老孔喝长手商量当晚必须挖进去。于是安排长手回去喊俩人上来。
谁料长手走了不大一会儿就折返了回来说走半道脚踩空伤了脚踝。看着旋即肿胀的脚脖子,黑三娃姐夫没说啥,放下工具换了衣服下山去了。
正常情况下骑车往返不会超过1小时。但是当晚等了俩小时没见黑三娃姐夫回来。
老孔知道黑三娃姐夫一定是遇到事儿了,为了以防万一,赶紧喊长手收拾收拾下山。
不成想还没走出多远,就见道边的树后闪出俩人影,手里各自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无声无息的向着老孔腹部扎过来,老孔一个下蹲接着迅疾从腰间抽出防身用的砍刀对着其中一个的小腿就是狠命的一下,只听见刀锋砍在骨头上一声闷沉的“锵”之后,那人失去重心,斜躺着扑倒下去,右脚上方十公分左右位置被老孔直接一刀劈断。
另一人眼见不妙,虚晃一刀,往山上跑去。老孔没有追,只是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人跟前,对着受伤的右腿就是狠狠的一脚踩下去说:“草泥马的,谁派来的?”,说完又用脚在伤口处使劲拧了拧。躺在地上的那人还没搭话就晕了过去。
老孔一看事儿不对,也不好继续耽误时间,提起手里的砍刀,对着地上昏厥的那人脖子就是一刀。
整个过程中长手紧跟在老孔身后,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长手算是见识了老孔的狠毒。
事情过了很久,当地一直没有爆出失踪或者命案。那晚的下山的遇袭暂时成了谜。
也就是那晚,黑三娃姐夫确实出事了。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