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1
青峰崖,位于嘉陵江畔。
公元202年,某名人入川途中于·此地逗留,被雨后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黛色山峰之雄伟秀丽,深深动情,手书“青峰崖”于此。
到了唐代人们将名人墨宝放大镌刻于青峰崖壁之上,倘若遇晴天,风吹雾散时,方圆数十里之外即可看见,苍劲挺拔、笔式雄厚的“青峰崖”三字。让人在惊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余,更是对古人伟大的创造力顶礼膜拜。
凭借古驿道交通之便、嘉陵江水利优势、青峰崖天然屏障的庇佑,青峰崖下的青峰古镇的人们世世代代独享一方安宁。为了适应当今发展需要,新城区搬迁到20公里开外新址,如今已成川东经济重镇。
沿国道往东20余公里,就到了青峰古镇。
这里的山势逼迫嘉陵江由南下改往东流。亿万年时间被大江流水冲刷出来的平坝非常适合农耕,于是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这里远古时代就已经有了人类活动痕迹。带来秦汉时期,驿道的发展使得时的青峰城很早就商家云集。
在盗墓者的眼中,这些历史上超级繁荣的地方,遍布着无数的机会。
本地的,外地,五湖四海的盗墓高手云集于此。
这些昼伏夜出,忙忙碌碌的盗墓者中,就有一个是黑三娃的姐夫。
寄生于一线盗墓者之上的是鲁喜这样的文物贩子。他们或者流窜各地,或者蹲守一方,平日里总是一副商人或者文人模样。通讯录里有许多个黑三娃这类人的电话。当然,黑三娃的通讯录里也一样有许多鲁喜一样角色的电话。
除非是垄断,文物贩子在每一次交易中都处于劣势,因为这不是农耕种植或者工厂生产开工就有收获,能否出土大货完全依赖每个团队的运气,能否收到货真价实的大货又靠的是鲁喜们的为人处世。
所以,一件大货自从其出土的那一刻就会成为各路买家们竞相追逐的目标。
为了避免竞争产生内耗,久而久之,买家们达成一种默契,只有当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买家放弃交易后,第二个买家才能补上。
但是这种默契也仅仅是针对普通的大货。遇上稀世珍宝类的上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交易对象恐怕不止是大货,搞得不好连性命也要被交割了。
所以,相互间真诚的防范成了交易双方必须维持的道德底线。
虽然防范一直都是公开的,但是仍然不能杜绝做局的发生。试想一下谁会面对一笔足够潇洒一辈子的巨款不动心呢?况且无论数目多大全是现金交易。
作为收购方,也没有道义必须保证没有人能抗拒一件稀世珍品造成的诱惑,真正做到心无邪念,说不动心是鬼扯。
因此双方从接触的一刻起,都在担心对方是否早有预谋或者临时起意,最后搞到兵戎相见。
事实上也是如此,从一开始无论出货的一方还是收购的一方,都在思考着如何吃掉对方,且不留痕迹。能够平安归来,只能说明双方的防范终归是成功了。
千百年来无数次交易之后,盗墓行业逐渐达成一个共识:无论多大宗的交易,只要当面清点验货,过手概不反悔。哪怕是赝品是假钞,决不反悔。
这就是行业里的规矩。
也是这条规矩,让这原本辛劳的盗墓行当充满了一桩桩血腥惨剧。
某年初春。
距离青峰古城30里地的小镇烂泥铺,遍山开满桃花。镇西头山梁上是一处高速公里建设工地,一条蜿蜒的盘山便道从工地山上徐徐下降。工地上干活的李山是黑三娃姐夫早年的好友。李三跟着黑三娃姐夫做过几回盗墓的勾当,后来跟着另外一帮人上山时,被人点水,李山因为一泡屎躲过了抓捕。连滚带爬下山躲了些时日,见无动静悄悄跑出来打工避避风头。
虽然不是资深盗墓者,李山对于古墓多多少少也能看出点名堂。
是夜。黑三娃姐夫突然接到李山打来的电话讲:最近他呆的工地时间急、任务紧,继续一批工人,想要邀请他到工地上一起打工。
黑三娃姐夫问了地址便大概知道了李山话里本意,当即就动了心思。恰好当地对盗墓违法行为严打态势紧迫,黑三娃姐夫索性带着几个心腹去了青峰镇,投奔了李山。
盗墓的这帮人,一般都是农村出身,在入行前入行都有统一的名字“农民工。”黑三娃姐夫是个地道的钢筋工,一手漂亮的活计走到哪里都能吃的开。手下的这帮人有木工瓦工,都是工地上能干大活的角色。
黑三娃姐夫白天在工地认真工作,空余时间到处瞎逛打探,一把铁锹东一下西一下漫无目的的对着护坡、路基捯饬。晚上,接着月色潜伏到白天锁定的目标试探性挖掘。
两个月的时间,锁定几处极具价值的古墓。
为了掩人耳目,也便于能借助修路之名长期对附近进行盗挖。黑三娃姐夫周密设计行动方案,做到每次盗洞不留痕迹,每次交易人货安全。
一年时间,黑三娃在青峰崖工地收获巨丰。并因此在盗墓圈名气高涨。追随他的文物贩子们奉黑三娃姐夫犹若上宾。只要是黑三娃姐夫出的货,不二价,照单全收。
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贪心使人进步。
黑三娃姐夫在一次次的交易中,逐渐被文物贩子们的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打破了平衡。“我自己辛辛苦苦挖土打洞挣的钱还不及这些土豪一顿饭钱,妈的,什么玩意儿!”于是,邪念顿生。
盗墓是赚的快钱,做局是盗墓里的快钱。
做一场漂亮的局,一直是盗墓者入行时就开始梦想。
于是黑三娃他姐夫开始设计挖坑了。
某夜,黑三娃姐夫单独喊上李山,俩人背了包往黑夜的山上走去。天亮前,两人匆匆回到住处,歪头就睡。
后面的是日子,黑三娃姐夫和他的同伙们依旧一边在工地打工,一遍借机探宝。
一年时间眨眼过去。
某日半夜,按照惯例本应该凌晨才回来,但是黑三娃姐夫和他的同伙却早早结束,提前回到宿舍,放下包裹,几人各个嘴角上扬眉稍带喜,似乎有种按捺不住的喜悦。
吃过早饭。黑三娃姐夫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三声回响后,话筒里传出对方声音:“七哥早啊!大清早来电话一定是大喜事了。”
“对,有喜事,仁老板晚上一起吃个饭。”
为了吃顿饭,黑三娃姐夫和李山一起请了半天的假,收拾停当,背起重重的包裹下山打车去往青峰古城。到了古城,又包车去往与青峰相邻的80公里外的东方市。
车刚开出青峰城,黑三娃姐夫便给仁老板去了电话,通知他晚上在东方市吃饭聊天。当然也不要忘了带够现金打几圈麻将。
心知肚明的仁老板,看了看时间,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做好准备,喊了司机带上箱子出发前往会面地点。
晚饭,东方市某酒店包房。
换了行头的黑三娃姐夫依旧难掩农民工气质,华丽的包装与奢华的酒店环境不搭。虽然气派上黑三娃姐夫拿捏到位,然而先天出身造成的某种差异,让黑三娃姐夫举手投足间流露着骨子里的不自信。
即使黑三娃姐夫在盗墓圈中旭日升起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无法改变这种刻印在基因里的差异。每次与仁老板之类的接触之后,黑三娃姐夫总是被无尽的懊恼深深的折磨,那几天就如女人例假一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或者易怒。虽然他始终不承认这种痛苦的根源来自其内心巨大的自卑感,但后来因嫉妒而起的杀心难道不是为了毁灭自卑产生的痛苦吗?
即便仁老板栽在了黑三娃姐夫做的局里,那种成就感虽然激烈,但却犹如射精般的短暂。随后又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黑三娃姐夫同仁老板之间一直保持密切的关系。
黑三娃姐夫从地下盗取的文物,绝大部分被仁老板独家收购。
然而俩人交易数年,仅仅保持业务上的往来。见面吃饭、验货、交易。
这个从南方来的仁老板,别看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练,别看年纪轻轻资历却极为老道。倒腾文物是家族事业,仁老板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后,家里不惜花巨资送他去中国最顶级的某大学考古系深造。
所以,也算是盗墓行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出道至今从未失手。
然而,道上的人都知道,入行的人没有没交过学费的。只要在道上走,失手无非是时间的早晚和损失的大小而已。
东方市某酒店停车场。
黑三娃姐夫提着一个随身布包上了仁老板的商务车。
纤细的手电光柱投射在一支表面沁着绿色锈斑的杯沿处时,原本实体的杯身开始变的微弱的通透起来,旋转一周观察都是如此。
“这是支青铜镶玉碗,有点意思。”说话的时候,仁老板仍旧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手里的碗,不舍得抬起头看一眼坐在旁边的黑三娃姐夫。
黑三娃姐夫瞥了一眼仁老板,一丝轻蔑不经意的轻蔑滑过。他知道,仁老板被打动了。
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独特的物件。
因为加工工艺的独特性,决定了玉作为物件,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拥有的,过去很长的时期,玉代表的地位。也就是说,使用玉器作为文件的家庭只有达官显贵。
黑三娃姐夫今天带来的这个青铜镶玉碗,杯体上有一圈隐隐约约的文字,文字记载的内容很有可能是主人生前事迹。不进行专业处理很难看清。这样的杯子本身已经非常罕见,刻了文字的更是极品,同时,毫无意外“杯子是一对儿甚至说是一组数个,”仁老板的目光坚毅的看着黑三娃姐夫,仿佛是要把藏在他心里的秘密全部看穿。
“我准备继续清理的时候,洞体开始出现塌方,也算是命大,塌下来前的一刻,被我躲了过去,”
黑三娃姐夫并不急于继续往下讲。
“就是说,里面应该还有东西被埋了?”,问完话,仁老板觉得自己有些冒失,马上转了话题:“开个价吧。肚子饿了,准备好开饭。”
因为没有可比性,这次的货很难估价。再说,上面的文字还没有彻底搞清,杯子的背景如何也不得而知,这次交易很难出价。
“仁老板,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出手。你可以拓印好上面的文字,研究一下再说。”
“行,咱们先吃饭。边吃我边看。”仁老板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的把杯身拓印下来。
这顿饭整整吃了4个小时。把饭店包房服务员拖累的精疲力尽。
走出饭店时,仁老板诚恳的说道:“七哥,说好了,时间你定。我随时等候通知。”
黑三娃姐夫只是“嗯”了一声。带着李山一转身坐进了出租车。
吃饭的时候,仁老板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对文字翻译出大致意思。
这是一套某代某王为了表彰手下战功卓绝的将军特别命工匠制作的青铜镶玉杯。杯子具体几只尚不能判断。可以断定的时,此杯是战国时代物品。在汉代墓穴中被发现,可能是家族后人生前是在喜欢,拿来做了陪葬品。
电话里,仁老板的老师叮嘱他不惜代价也要弄到手。
仁老板也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直接开出一个黑三娃姐夫无法拒绝的价格。
条件是:“我必须跟着一起进洞。”仁老板恳切的望向黑三娃姐夫。
“我是怕出危险,一直不敢冒险。必须得有专用工具和人手。”
“这些没问题,需要什么工具我负责准备,人手嘛,我调两个老家亲戚过来。”
黑三娃姐夫见仁老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好推脱,面露难色的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是如此这般一番策划,结束饭局各自回去分头准备。
做局2
69書吧
后来,黑三娃姐夫私下里跟黑三娃说过。那个青铜镶玉碗是真的。出货的洞也是真的。
只是当晚他带着仁老板去的洞是做局用的。
真品确实是9件。上面的文字记载受封将军舍命护主的故事。
黑三娃姐夫他们取出真品后,赶往外省一个地下复制专家,花了一笔巨资制作出一套足可与真迹媲美的复制品。
早在一年前,黑三娃姐夫就开始实施计划。塌方的盗洞是用雷管引爆人工制造的现场。在此之前,他和李山完成了对墓穴内部改造,除了镶玉碗之外,还专门放进去几样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个墓穴专门选在距离临时便道不远的地方,因为工地是昼夜不停施工,所以,工程车来来往往又给挖掘增加了风险。
到了那晚,仁老板带了两个人跟着黑三娃姐夫进了山。
刚把玉碗清理出来,墓穴上方本来就松散的岩石缝隙里开始掉落碎屑。黑三娃姐夫眼见要塌下来,一边喊着“跑!”一边脚下使劲儿,钻出墓穴排出盗洞。
仁老板出来后,整个墓穴里面传来一声短暂恐怖的闷响“轰!!!”,盗洞上方10米高处的岩石跟着滚落下山崖重重的砸在临时便道,坠落下来的巨大石头把刚要通过的工程车司机吓得魂飞魄散。
李山和仁老板带进去的人,当时在洞的内侧清理浮土,晚了几秒钟而已,全被埋在了里面。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为了不引起工程车司机的警觉,黑三娃姐夫、仁老板二人简单清理现场,带着货物径直往山下跑去。
等候多时的司机,利索的启动汽车,载着一帮人消失在黑夜里。
事后,李山的家属收到一笔不菲的存款。
仁老板是赔钱又折了兵,黯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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