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机括打开,匣子内的情景呈现在几人面前。
三人伸头过去看,只见匣子中间,一方折叠齐整的月白丝帕静静躺着,丝帕中隐隐透出红色痕迹,旁边还有一片黑黄色的木制牙牌,许是时间太长,木制已经有些干裂。
陆不停伸手拿过丝帕展开,就见素净的丝帕中间有几行深红色字迹,虽然潦草仍能辨认出字迹,少女仔细分辨,口中亦轻轻嗫嚅着:
“永平四十七年 八月初八 酉时三刻 余诞麟儿,”
少女轻声念着,室内静谧一片,只有少女的声音缓缓流淌,翻过丝帕查看,只见角落一处绣着淡淡的海棠,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蓉”字,少女复又反转丝帕查看,见再无其它,遂将丝帕交给方婉,
随后又拿起牙牌端看,只一眼,忍不住轻抽了口冷气,有些惊疑不定,
平缓一下心神,陆不停还是把牙牌举到另外两人面前,示意两人看上面的字迹,牙牌虽然老旧,字迹却仍然清晰可辨,三个金漆字体赫然其上,
两人看视一眼,不由同时惊呼出声,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太子府?!”
“太子府?!”
只见牙牌的正面赫然三个金漆大字:太子府 ,
三人心中震动不已,方婉跟陆不停对视一眼,脑中同时想到一件事 ,
永平四十七年,太子谋逆,意欲刺杀先帝及手足,事败后自刎于城门外荒郊,先帝大怒,褫夺太子封号贬为庶民,跟随亲近之人一律严查重判,一时间朝野震荡,京城血流成河,不少官员深受牵连,坊间亦是人人自危。
因这件案子当时牵连甚广,几乎人尽皆知,双泉山并非十分偏涩,自然也是多有听闻,议论纷纷,隐居在双泉山的母女二人自然也知晓此事,
方氏伸手夺过陆不停手里的牙牌,唯恐少女看错一般再次仔细翻看,终于还是承认,确是太子府无疑,
又见牙牌背面书写有一行小字,遂轻声念道:
“太子妃乳母 姜氏持令,”
“姜婆子?!”
“姜婆子?!”陆不停跟小和尚同时失声喊道,眼中皆是惊讶与震惊,
见两人如此反应,方氏不解问道:
“姜婆子是谁?”
陆不停忙将近日之事说与阿娘,听罢,方婉低头沉思,神色渐渐凝重,
见方婉不语,陆不停小心问道:
“阿娘,永平四十七年,那时的太子府,您知道多少?”
方氏沉眼静静回忆一下,起身往院子外面左右环视一下,见无人方郑重关上木门,转身在椅凳上坐下,扫视两人一眼才轻声慎重说道:
“永平四十七年,那时先帝还在位,先帝共有三子,二皇子楚承知,五皇子楚承誉,和七皇子承宥,当时的太子就是二皇子楚承知,”
这时小和尚插话问道:
“谋反案自刎的可是二皇子楚承知?”
那时他虽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听师傅曾经说过,师傅说起时还颇有些唏嘘,
“正是,”方氏看了一眼小和尚继续说:
“当时二皇子位居东宫,太子妃乃是京城顾家嫡女顾青蓉,”
陆不停眉眼微动,沉声问道:
“阿娘,你可是见过顾青蓉?”,
“嗯,”方氏点头应道:
“阿娘幼时曾随你外祖母参加过赏花大会,偶然得见过一次,那时她还只有七八岁摸样,甚是秀丽可爱,她乳母唤她蓉儿,那应该就是她的小名了。”
听到这,小和尚拿过桌上的丝帕细细看起来,盯着上面的名字出神,似是想到什么,蓦的又撩起自己的僧袍,露出后腰白嫩的肌肤,见此陆不停也伸头去看,
只见小和尚后腰上粉红色的凸起,约有一寸大小,正是一朵海棠花的形状,陆不停仔细观察,发现应是用物器烧灼所留下,再细看丝帕上名字下面的海棠花,两个图案一模一样,
方婉也发现了这个情形,母女两人对视一眼,两人心下皆是惊疑震撼,瞟视小和尚一眼,这竟是当年太子府的遗孤,
两人都有些不信,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丝帕上的血字,小和尚腰身上的印迹,以及当年小和尚出现在双泉寺门前的时间,几个佐证之下,可以肯定,小和尚正是丝帕中那个婴孩,太子妃生下的太子遗孤,
室内一阵沉默,一时间三人都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终于还是小和尚打破沉默,轻声嚅嗫道:
“难道这就是我母亲吗?”
无人回答,小和尚继续自语般问道: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吗?”眼眸中一片迷茫,语气里却有淡淡伤感,
仍旧无人回答,片刻后,方婉终于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满含爱怜与不忍,伸手抚摸小和尚的头顶,以示安慰,
感受到担忧,小和尚随即淡然一笑,眼中伤感渐渐褪去,对方婉说道:
“不休心动妄念了!师娘不要担忧,请继续说吧!”
见小和尚不再低沉,方婉才继续缓缓说道:
“那时传闻称太子性格刚直,对先帝多有不敬,又传太子妃不得圣上所喜,东宫处境维艰,五皇子楚承誉此时恰封清河王,极得先帝欢心,朝野上下流言四起,都传太子已失圣心,地位不稳,”
“可现在的天子却是先帝七皇子承宥,当时的定王殿下!”陆不停轻声插话,又感叹说道:
“都道君恩难测,果然是真的!”
“唉!”方婉轻叹一声,低声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最无情才是帝王家!”言语中也是几多感怀,
“那后来呢,师娘后来怎样?”小和尚忍不住问,
“后来便是天下皆知的太子谋反,那时我正带着你小师姐,一路颠沛刚到这石头村,所知有限,直到后来才听说谋反事情败露,太子自刎,太子妃难产一尸两命,亲近之人贬斥流放无一例外,”
“一尸两命?”小和尚惊讶出声,皱着眉问道,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小和尚就是当年太子的遗腹子,可是为何世人皆传太子妃一尸两命呢?
“是的,当时确实称太子自刎,太子妃惊闻噩耗动了胎气,生产不利当天夜里便难产而亡,太医到时已身体冰凉。”
“可是按照现在的线索,当日应是姜婆子把我带了出来,”小和尚问,
陆不停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她的思绪也在急速转动着,片刻之后才抬头看着两人说:
“当时,定然是两人已计划好,要暗度陈仓送你离开,为保你活命,她们必须让众人认为,孩子并没有生下来,至于究竟是怎样的方法,让他人相信是一尸两命,这个我暂时不知,”
整理一下思绪,陆不停继续说:
“当时应是情况紧急,太子妃避开众人偷偷诞下麟子,安排乳母姜婆子送你离京,为避人耳目,姜婆子只拿了面料普通的小被子为你裹身,临别之际,太子妃在丝帕上血书麟儿生辰八字,放在匣子里交与乳母,牙牌应该也是姜婆子在那时放进去的,大抵在她放进去那时起,便决已经决定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八月二十七,”小和尚插话道,
“师父说捡到我那日是八月二十七,就把那日当成我的生辰,”
“嗯”,陆不停点了下头,继续说,
“八月初八到八月二十七,二十天,十天左右路程走了二十天,想来路上定是不易,一个老妇人带着刚出生的婴儿东躲西藏,避人耳目,能走到这里当真是不易,”
语毕看了看方婉,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年阿娘尚在北疆,身怀六甲,回京奔丧途中遭遇狼群攻击,护卫随从皆身亡,只剩阿娘只身翻下高高悬崖,幸好被打猎的农户所救,数月后生下自己,在猎户家中休养三年后,才带着已经能记事的自己万里奔途,来到这石头村,
想来那时的阿娘,定然也同姜婆子一样,千辛万苦,东躲西藏,陆不停心下又是一阵难过,轻轻握住了方婉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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