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岱让镰刀离开,扫了眼案上的公文,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这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实在难受。
他出了书房,想到处走一走,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后院。
那个小丫鬟正在院子里晒花,她身穿一袭淡绿色的长裙,领口与袖口一圈绣着白色的小花,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纤纤素手在朵朵花瓣的映衬下,更显得莹白可爱。
她脸上带着让人温暖的笑,粉唇轻启,似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歌谣。
祁岱停下脚步,看得微微失神,他从来不知道,可以有人只靠一颦一笑就能动人心魄。
许微棠见到祁岱出现,立刻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将军,你快过来。”
祁岱心里不太情愿,这丫鬟太没大没小,正想着黑脸拒绝会不会吓哭对方,脚已先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的方向走去。
他不过来还好,一来就发现地上的七个竹制的圆形大笸箩里头,分别用花摆出了几个字:我家将军最好看!
祁岱耳尖悄悄地红了起来。
“将军。”许微棠一脸期待得到表扬的模样,“这样晒花是不是更好?”
将军府没有花园,不过倒种了不少的花树。
她今天晒的是木棉花,张嬷嬷说这种花可以用来煲汤煮粥,有清热除湿,凉血止血的功效,还有健脾胃,通经络的作用。
“不对。”祁岱脸色忽地一沉,转过身咄咄逼人地盯着她,“你一个从小乞讨为生的人,怎会把字拼得这般好?”
许微棠心里一个咯噔,完犊子,只顾着要讨好他,忘了乞丐这个身份不识字。
“将军,你不要小看奴婢。”她眼珠子一转,抬起下巴,振振有词地开始狡辩,“小时候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奴婢与哥哥有志气,经常搬几块砖站到私塾窗外悄悄听先生讲课。我们买不起笔墨纸砚,就拿着木棍在泥地上一遍遍练习,奴婢认的字可不比别人少。”
祁岱听着她说着‘过往的辛酸’,不知为何,难得地有些愧疚,他是不是对这个小丫鬟太过苛刻了?
“你是不是叫小微?”祁岱坐到一旁走廊的石台上,对她道,“我能跟我说说以前的生活吗?”
许微棠见他神色缓和下来,知道自已又过了一关,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于是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
以前的生活当然是不能同他说的,那就露馅了,她只能现编,“将军,奴婢以前就是端着一只破碗看到有钱人就过来让他给点铜板,有时候遇到好心人,还会给些吃不完的零嘴。”
“你们晚上住哪?”
许微棠绞尽脑汁回忆起从前看过的市井话本,“这得分情况,如果时间赶得及出城, 我们就住破庙里头。来不及,或者下雨了,就只能在哪个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将就一宿。”
祁岱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你就把将军府当成你的家,不用再担心风餐露宿吃不饱。”
“嗯。”许微棠嘴上应得飞快,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才找到机会逃跑?
祁岱不说话了,他抬头看向天上的云,那云细细碎碎,淡然悠闲地飘荡,无声无息。
许微棠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于是问道:“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上京那边出了什么事?”
祁岱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一丝探究,“你知道的还不少。”
“奴婢这些年走南闯北,到处要饭,也算见多识广。”
许微棠见他不信,只能继续东拉西扯,“记得刚进青州城那会儿,曾在茶寮那里听人说起云麾将军与永宁侯嫡女圣旨赐婚一事。只是我进府里这么久,并没有要办婚事的迹象,于是胡乱猜测,莫非是上京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祁岱眼眸微暗,声音冷寂道:“她死了。”
“啊。”许微棠努力摆出吃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年轻将军陷入更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回事,竟跟一个只见过两天的小丫鬟说起这等事。
他很烦,很矛盾,心里别扭极了。
“我今天才知道,她是永宁侯府唯一的血脉。”
“你杀了她?”许微棠与暮淮分开后,就没了上京的消息,听到他这话,就开始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知道一些。
祁岱不自觉瞪了她一眼,这蠢丫鬟!
“我派手下带了一队人去上京接她,只是到半路出了状况,两方错过。她被抢夺嫁妆的山匪杀了。”
许微棠内心受到不小的震动,没想到祁岱居然还派了人去上京,还好是错过了,不然她要逃婚,只怕难度更大。
“人不是你杀的,不必过于自责。”许微棠干巴巴地安慰,“你更不用愁娶不上媳妇,皇上能给你赐婚一次,就能赐二次三次……”
她的话戛然而止,对上祁岱那张乌云笼罩的脸,她默默闭上了嘴。原来,他同样不想要这桩婚约,更不想皇上干涉他的终身大事。
哦,差点忘了,百里冷崖将那具女尸拿去办了冥婚,这事按理祁岱应该已经知道,他却没有提起,显然是对方没有向其他人公布她还活着的消息。
许微棠这一刻心情复杂极了,百里冷崖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她现在是一点都猜不透。
“将军,可能你们有缘无分,这种东西不能强求。”
祁岱深呼口气:“她因我而死,我能为她做的却不多。我已写信给父亲,将她的遗体葬入我家祖坟,让族人每年清明扫墓烧纸钱和年节供奉香火的时候不忘给她一份。”
许微棠莫名打了个寒颤,“你父亲能同意吗?”
重点是,她听百里冷崖说那具尸体已经被他踹下池塘。这冥婚还结了,空棺材不知下葬了没有,要是镇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为了抢那具尸体打起来……
她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觉得这样不妥。”许微棠想说服他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你刚才说,她是永宁侯唯一的血脉,可能她并不想葬在别人家的祖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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