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刘永年捻了捻手指,“这里这么多的桌椅,应该是学校吧?”
齐康岚打了个响指,“没错,说起来也巧,这是大夏大学,跟咱们一样,都是因为抗战迁过来的,而且我听说这以前是个武堂,没准咱们站的这地以前就是比武场呢!”
从齐康岚嘴里我们得知,大夏大学是贵州人王伯群在上海创办的。
鉴于他每次总能以最短的时间得到最多的消息,我们几个人一致给他封了个名副其实的诨号——百事通。
“我说百事通,背景介绍完了咱们可以出发了不?我觉得我身上的泥点子不能允许我再听下去了。”傅南妨把袖子往齐康岚面前一送,“你闻闻!”
不得不说傅南妨这一招确实把人整恶心了,一路上又是雨水又是泥水,再混着出了汗的味儿,不用想都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我们几个也没得心思去听齐康岚继续,赶紧拿了东西直奔贵阳城里——找澡堂子!
“大地方就是大地方,连澡堂子都有格调。”傅南妨舒服地说道。
我们五个人泡在大池子里,享受着热水蒸腾上来的舒适感,一时间竟然就想这么在池子里躺下去得了。
听着傅南妨说话,大家都懒得撩起眼皮打打嘴架。
洗了个澡出来就好比是脱胎换骨,收拾立整了才从那宽阔的大路上走了走,一边看夜景一边又回了大夏大学的住处,睡了个有史以来最舒服的觉。
这几天团里的后勤不再提供饭菜,都由学生自行去解决,有着学校发的补助,再加上一路走来攒下的钱,每个人都在贵阳城的大街上去“淘宝”,早上便出,晚上才回,显得是更加忙活。
我和宋涟楹上午没出去,趁着太阳刚好,把被子都晒了晒,晒被子的时候是万不能出去的,三四月份正是多雨季,前脚还是晴天,后脚就大雨倾盆了,为了晚上有的盖,还是守着比较实在。
当然,我们守得可不只是两条被子……
因为每个人走之前都会问一句‘梦回你今天晒被子是不是不打算出去了?’我点了几次头,后来就直接多出了十来条。
“再晒会咱们就收回来,到时候还能有时间出去逛逛,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宋涟楹蹲在门口问我。
贵阳城里是有书店的,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书店那一条街上小商铺还不算少,于是我说道:“咱们就随便逛逛,不给自己设限,没准就淘到好东西了呢?比如一本好书,比如一个故事,比如一个有收藏价值的老物件……”
“嘚嘚,您可别说了,说的完全就是瞎碰,书还好说,书店里去逛逛,故事就比较难了,这里的老乡说话咱也听不懂啊!收藏就更不用说了,我反正是不懂,你懂咱就能收到。”
宋涟楹掰着手指头给我算这几件事情实施起来的难度,最后给我下了一个结论:“过于理想了。”
我勾勾手指头叫他过来,宋涟楹把头伸过来后我使劲给他弹了个脑瓜崩。
“你干嘛!”
“我看看能不能跟弹西瓜似的把你的脑袋弹开,我瞅瞅里面是些什么东西!”我笑着还要再弹他,被他叫喊着跑开了。
跑了一圈我才看到他扛了几条棉被,把人压得都找不见头,我赶紧拍拍手也去把另外几床被子也都收回来,然后一起出了门。
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在我们遇到书店、老人和老物件之前,我们首先遇到了一家理发店,名字起得也有意思,叫“三民理发店”。
“看来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还是挺深入人心的。”宋涟楹说道。
我点点头,愈是偏离政治中心,人们的思想愈是不容易改变,观念愈是保存的久,更何况是为了营生的平头百姓。
“之个军爷理发不咯?”门口的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我俩。
带着点口音没听清,但是军爷俩字我们还是懂得,宋涟楹连忙摆摆手,“我们不是军爷,是学生,昨天来的,就好多人那个!”
门口大爷也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下巴一抬一抬指着我们。
这意思我们也明白了,问我们理不理发。
说实话头发确实长了,我的头发已经开始遮眼,宋涟楹的还好一些,不过他头发硬,长长的头发显得他脑袋都大了一圈。
我想象了一下宋涟楹彻底放飞之后的爆炸模样,笑着说道:“剪剪吧!”
宋涟楹抬脚就迈进去,“剪就剪,给昆明人民留个好印象!”
等我们进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理发店里装扮的倒是很摩登时尚,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给一个客人剪头发,见到我们进来,操着一口官话说道:“先坐一下,您稍等嘞——”
我们打量了下,那客人身上围的剪发专用布已经摘了下来,转身跟那小伙子说了几句笑呵呵地走了,这小伙子擦了擦手,问我们:“想剪什么样的?大学生吧?”
不得不说眼力不错,我们点点头,大概说了下剪发要求,小伙子立马就根据现在的流行发型结合我们的想法给设计了一下。
跟这小哥唠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上学的,只不过老父亲突然得了健忘症,没法一个人生活又放心不下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理发店,他这才休了学陪父亲,门口那个就是,整天就是门口一坐一整天,逢人便问剪不剪头。
听得我们是哭笑不得。
“大夏大学搬到你们这儿了,你看看能不能去上,这样离家近也好照顾老爹。”我说。
他笑着摇摇头,“我爹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了,他不离开我便不能离开也不会离开。”
这话听得我大受触动。
“好啦,看看满不满意?”他把那白布一抖,转身又给我围上,“你这个我准备就整体剪短了,挺好看的这样,秀气。”
我还沉浸在刚才那段对话当中,这会儿听到秀气一次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回应,倒是宋涟楹对自己的寸头很满意,回头接着他的话说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可不敢说他,我怕他打我!”
我瞪了他一眼,明眼人说瞎话。
最后本来我们是想给钱的,可是小伙子死活不收,最后没法了,就问:“你不是外文系的吗?那你给我翻译一下三民主义用英文怎么说吧,就当报酬行不行?”
我瞅了瞅宋涟楹。
宋涟楹低头垂眼想了一会儿,而后抬头很庄重地说道:“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那少年笑着说:“这我是不是有理由了?谢谢解惑。”
就这样,我们说了再见,也极有可能不会再见,但无论怎样我心里都有点悲戚,无论再不再见都是一种舍弃。
但我不死心,迈出脚去的那一刹那,我回头冲他喊:“我们去昆明,你想上学了就去昆明,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并,都是好老师!”
都是好老师……
“军爷慢走嘞——”门口的大爷再次打了个招呼,可见又不认得我们了。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里面那个是他儿子呢?
经过这一事,我有点兴致缺缺,也不想再逛,甚至有点觉得我们这样吃喝玩乐都无甚颜面再次面对这家小小的店面。
“回吧,不想逛了。”我拉着宋涟楹。
宋涟楹点点头,准备折返回大夏。
但有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这家店的背面正巧就是一个书店,看样子规模还不小,我心里的担忧小了一些,离得这么近,他大概也能得空过来看看书吧?
于是我抬脚走了进去。
宋涟楹一看我动了立马也钻了进去,在浩繁的卷帙当中如鱼儿般游走,感觉又已经到了他的另一个领地。
得亏遇到了,看来老天也不想让我们错过这个书店。
“梦回,你看这个是我找了很久的拓本,没想到这竟然有啊!”
宋涟楹冲我招了招手,紧抿着嘴,兴奋却从眼里蹦了出来。
店老板也看出来了商机,跟在我身后开始不住嘴地说:“你们是来的学生吧?喔跟你们说哦,喔这里是最大的一家书店啦,全的很嘞,如果在我这儿买不到那在整个贵阳就买不到咯!就这个小哥手上拿的这个,孤本喽,卖完这一本也没啦!”
宋涟楹一听立马把那本书先拿在手里,然后喊我过去把他指的那几本书都拿下来。
这一拿就拿了十来本。
“老板,算一下账!”宋涟楹搬着一摞书神清气爽拎到老板面前。
“一共是10块钱。”
我一听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连忙把手伸进兜里捻了捻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钱。
“7块钱。”
“7块钱都不够成本的,小兄弟喔哦真不赚钱,没那么多利润,9块,你看行不行?”
“就7块。”
“哎呦,您倒是给我涨点,咱别就7块啊!要不再折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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