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钱庄的掌柜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
作为连锁钱庄的一把手,即便是在威严的公堂之上,他也丝毫不露胆怯。
“草民拜见大人。”
卢砚斐沉声问道:“刘义,你可认识你身旁这位女子?”
刘义转过头打量黎桑片刻,而后肯定地摇了摇头,“回大人,草民不认识。”
“大人,她哪里会认识什么钱庄的掌柜,分明是在故弄玄虚。”葛大成见刘义否认,有些得意地看了黎桑一眼,“她若真有这等人脉,如何还会落魄到被卖到草民家里?”
黎桑状似无意地抬手抚了抚脸颊,“我说,刚刚才被打的脸,现在不疼了?”
“不疼了好哇,方便下一次挨打。”
黎桑笑眯眯的,就喜欢看他又怒又不敢动手的样子。
怼完舒坦了,她从袖口最深处掏出一枚类似玉佩的环形物件。
整体呈透亮滑润的青绿色,中间一个圆形的孔洞,瞧着是一块上好的玉。
只是其由里往外通体裂纹,却是生生毁了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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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大成往她手上瞄了一眼,“一块破玉,再好又能值几个钱?”
黎桑没有理他,而是将这裂纹玉递给刘义,“刘掌柜,你看看这个。”
刘义小心翼翼地接过,待看清此物的真面目,一瞬间愕然。
“姑娘,这玉佩可是你自个儿的?”
黎桑点头,“自然。”
“那好,容我问您几个问题。”刘义正色,语气里也带上了郑重和严肃。
“姑娘哪里人士?”
“尹州。”
刘义又问:“上月初十万宝钱庄一百两的密押是什么?”
黎桑没有丝毫犹豫,自信答道:“防,图,利。”
刘义忙恭敬将玉佩交回,朝黎桑拱手作揖,“姑娘有何吩咐,小人莫敢不从。”
周围的人见原本不卑不亢的刘掌柜忽然对这小女子俯首称小人,皆是惊讶。
卢砚斐深目微转,扫过刘义后将视线落在黎桑身上。
“这是何意?”
黎桑这时道:“ 刘掌柜,你且与县令大人解释这玉佩的含义。”
“是。”刘义无有不从。
“大人,各州县的万宝钱庄曾经都收到过一个指示。凡遇到持有这枚裂纹青玉之人,对上暗号,便可大开方便之门,任取银两。”
“而密押乃是钱庄为存银之人提供的一种保障。客人取钱时,需说出姓名籍贯,存银数目,以及存于何日年何月何日。若与票据上的密押对上,方可取银。而这密押对应的年月及存款数,只有钱庄的人知晓,且每月一换,确保外人不可得知。”
刘义对着黎桑又是一揖,“而这位姑娘持有信物,草民所问皆能答上,且知晓钱庄内部密押,正是上头所说让我等遵从之人无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看向黎桑的眼神都变了。
未曾想,站在这堂上相貌普通的女子,竟拥有无上财富。
黎桑捏着手上的青玉,珍惜地摸了摸,眼底露出一丝怀念与温情。
那是她尚能任性骄纵的年幼时光。
偶然间得了这块青玉,喜爱得不行,日日佩戴在身上。
却不想有一日不慎砸在地上,生出许多裂纹。
小黎桑哭了许久,连晚饭都不愿意吃。
最爱的兄长将她抱在膝上哄也无用。
黎父为了哄她,当即做下承诺。
这块青玉佩,便是他名下万宝钱庄的通行证。
无需票据,只需对上暗号,便可任尔取银。
各钱庄的掌柜只当持有玉佩的是什么尊贵之人。
却不想,这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拳拳爱护之心。
他说,“我的桑儿,将来不必吃银钱之苦。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为父给你的底气。”
彼时黎桑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踢着小腿笑得欢快,母亲与兄长在一旁护着她,一个劲儿地说着小心。
那是黎桑最幸福的时光。
却不似如今,父母双双亡故,唯一的兄长又相隔两地。
黎桑沉默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收起玉佩。
刚抬眸,却是正好对上高高坐在堂上的年轻县令。
卢砚斐一直在观察着堂下的女子。
见其伶俐多变,骂声清脆。又见其自信从容,眸光清亮。
而现下,却似有些低落伤怀。垂落的眉眼虽不算清丽,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直到女子抬头看来,卢砚斐才发觉自已看得有些久了。
他蹙了蹙眉,收回视线,听那女子掷地有声道。
“大人,民女抬手便可得万金,又如何会被那所谓的双亲以五两银子卖给这葛大成呢?”
于别事上,黎桑还无法这般坚定。
而一提到这黄白之物,她的底气那可是足足的。
她扬着小下巴,斜睨了葛大成一眼。
葛大成万万没想到,这看着不起眼的女子竟有如此的身家。
若早知道,当初怎么着也要严防死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逃出村子。
他脸颊一抽,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说不定是那对夫妇从哪拐的你,我哪知道那么多。总之我是花了真金白银将你买回来当媳妇儿的,你再有钱也得认我这个夫君。”
葛大成咬死牙关不松口,今日是赖定了黎桑。
黎桑冷笑一声,“若当真有那么对夫妇,那你便是买卖同罪,知情还不改,罪加一等。你就等着和大牢里的鼠蚁作伴去吧。”
“你!”
葛大成面露凶光,完全将他憨厚的面相遮盖了去。
然他只嚣张了片刻,见两旁衙役警告地向他看来,葛大成立马偃旗息鼓,缩着厚实的肩膀不甘心地跪在一旁。
堂上安静下来。
黎桑静静等着这位年轻县令的宣判。
整场下来,他虽问话不多,黎桑却莫名觉得他在掌控着全局。
那双深邃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锐利得似能射穿一切谎言,让她无端觉得心安。
她想,他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然而,几人等了半晌,却未见县令有所动作。
黎桑悄悄抬起眸,偷偷打量着高座上的男子。
他看似正襟危坐着,实则周身很放松,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很是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新官上任的急切与慌乱。
男子浓眉微敛,深黑的瞳眸低垂着,仿佛在思考等待着什么。
忽然,锐利的眼抬起,猝不及防地直直对上黎桑。吓得她一个激灵,忙老老实实地垂下头作鹌鹑状。
直到过了几息,上方没有传来动静,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人的气势,倒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官员都要强些。
唔,不过还是比不过那高大健壮的工匠。他一靠近,黎桑就觉得腿软。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公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奔走而进,径直走上高座,俯身在年轻县令耳边不知低语了什么。
片刻后,县令骤然眉眼一沉,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射向葛大成。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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