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桑嫁到曲阳府后,没少走人情花银子替顾谨之铺路。
她所接触到的官员,贪嗔痴恶,皆有弱点。
当时她便想,这世间若是能多几个像她祖上那样的清官,世道想来是会清明许多。
然而此刻,当她真正遇到了,却忽然不这么想了。
“大人,你就放我走吧。我可以捐五百两银子,用于衙门的修缮。”
黎桑苦着脸,捧着双手不断作揖。
“不行。”男人敛眉拒绝,“你如今被人指证收聘落跑,需随传随到。我会在云抚县衙附近替你寻找住处。”
黎桑不可思议,“我连五百两捐款都出了,还能贪人家那点聘礼?”
“再说了,我还告他强抢女子呢,你怎么不扣押他?”
男人泰然自若,眉宇间透着正气,“我自有主张。”
黎桑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加上身弱体虚,还未完全恢复。只能暗暗瞪一眼这不懂变通的古板县令,而后靠在车板上闭眼暂歇。
无妨,陵城云抚县离萧城不算太远,等到了那边再做打算。
天色将明时,马车总算到了陵城。
墨方向城门守卫出示了证件,立刻有人将城门打开,恭迎马车驶入。
原本是没有这样的特例的。
奈何前任云抚县令重病缠身,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朝廷下令让卢砚斐尽快上任,赶在前县令病故之前,完成新旧交接。
黎桑从浅眠中醒过来时,马车已经驶入了城中。
因着天色尚早,一路畅通无阻。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云抚县衙。
这县令大人似乎有急事在身,黎桑还没来得及问上他一句,便见他大步走向朱红大门,被早早候着的人迎了进去。
而黎桑则是被安排到了与县衙一街之隔的宅子里,等候传唤。
就,憋屈的很。
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凭何要抓她而不抓那真正的坏人!
这股怨念,在天光大亮后,听到葛大成果然带着所谓的收聘字条来县衙时,唰地冲到了顶峰。
好哇,这人还真敢来。
本来她倒没打算再与他计较,权当还了他的收留与煎药之恩。
却不想她退一步,人家却不要脸地进九步十步。
黎桑沉下眉眼,被半掩住的乌眸闪过一抹冷意。
公堂之上,两排衙役整齐列队站立。
‘清正廉明’的牌匾下方,是新上任的年轻县令。
头戴官帽,身披青袍,搭配上那张俊朗正气的脸庞,威严十足。
前任县令卧病三月有余,云抚县积压了不少案件。
卢砚斐一到县衙便着手整理,一夜未眠,此刻却仍丝毫不见疲态。
“葛大成,颜归,说出你们的诉求来。”
“大人,草民先。”
葛大成迫不及待地递上字条,转头看着跪在一旁的黎桑憨笑,“娘子,为夫就先说了。”
黎桑马上举手,“大人,事情还未下定论,这男人便一口一个娘子,实在辱民女清名。若大人不加以惩戒,民女就要一头撞死在这堂上,以全清白。”
葛大成一愣。
却见堂上县令黑眸一压,极具压迫的视线扫过他的面庞。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来人,掌嘴。”
没一会儿,堂上便响起了清脆的啪啪声,那叫一个响亮。
十个巴掌挨完,葛大成痛得涕泪直下,却是敢怒不敢言。
黎桑缩着肩膀低着头,捂着唇一抖一抖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只有她自已知道,再不压着些,她就要笑出声了。
葛大成也不敢再乱说话,老老实实开始他的胡说八道。
还是那一套说辞,言道颜归父母收下五两银子的聘礼,颜归自愿嫁进葛家。
好吃好喝供了几日,病一治好就离家逃跑。
“大人,草民怀疑这是仙人跳。这女子和她父母合起伙来骗人钱财,钱一到手,便要逃跑了去。”
“若是她愿意留下继续给草民当妻子,草民倒是可以撤诉,总不能让草民赔了银子又折了人吧。”
在那乡野村庄里时,黎桑倒还真以为这青年憨实话少。
如今看来,真是比茶楼的说书先生还能哔哔。
卢砚斐瞥了眼递上来的字条。
粗糙泛黄的草纸上,不甚工整又潦草地写了一行自愿嫁女的字样,落款还像模像样地印了红色的指印。
他没看多久,便搁在了一旁。
“颜归,本官听听你的说法。”
黎桑直起身子,恭敬俯身一揖。
“民女本要去萧城寻友,与一姑娘结伴同行。途中病倒,醒来时便已在葛家。我还当遇上了好心人,却不想他们话里话外皆有想把民女扣押下的打算。民女不愿,故而留下一两银子后离开。”
黎桑咬了咬唇,眉眼耷拉,看起来很是委屈。
“哪知此人穷追不舍,还口口声声说民女是他买下的娘子。民女父母亲早逝,又是哪来的双亲将我卖于这葛大成?他分明是满口胡言。”
“我胡言?白纸黑字在这,你还想抵赖?”葛大成眼睛不大,瞪着人时,憨厚的面相顿时显得刻薄。
黎桑也不示弱,叉着腰昂着小脑袋,“谁知道你这字条是真是假,我还说这手印是你家母猪按的呢,你如何证明我说的是假话?”
69書吧
“我家没养母猪。”
“那就是狗印的,谁按的印谁就是狗。”
葛大成摩挲着拇指上尚有些许残留的红印,嘴角抽了抽。
他恼怒,浓眉倒竖刚喊了个你字,便被堂上高坐的年轻县令打断。
“肃静。”
卢砚斐深眉微蹙,眼眸犀利。
“葛大成,为何本官却是听说,葛家村的村民并不知有对夫妻带着女儿过你家门前一事?还有,那位同行的姑娘,怎么不见你提起?”
黎桑一愣。
这位县令,似乎比她想的要知道得多。
可他不是昨晚才见到的葛大成吗?哪来的时间去了解这些?
这边黎桑正思考着,葛大成却好似早有准备。
“她父母敲响我家门时几近天黑,自然不被许多人看到,却是知道有位女子在我家养病。至于另外一位姑娘,那是个哑巴。”
葛大成转了转眼珠,“是个附带的丫鬟,才一并留下了。”
卢砚斐手指无意识点着桌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黎桑清澈黑眸微动,“大人,我有一个方法证明这葛大成在说谎。”
指尖动作停住,卢砚斐抬眸看她。
女子其貌不扬,眼神却自信坚定,连带着眉目都亮眼了三分。
“讲。”
黎桑弯唇一笑,嗓音清亮。
“云抚县有家万宝钱庄,请大人传唤其掌柜,一切便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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