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沧寂的茫茫白雪里,那抹鲜艳越走越近。
顾谨之紧盯着她那围在毛绒绒兜帽里,只露出一小部分的明艳小脸。
冻得麻木的手掌逐渐握成拳,皲裂了也毫无所觉。
直到。
那人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的眼前,只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黎桑压根没在意边上经过了哪些人,她的眼里只有那几个穿着袄子的小小身影。
“容月,身上疼不疼?有没有挨打?”
容月正是在明德厅唯一替她说话的小姑娘。
黎桑将带来的小暖炉塞进小丫头的怀里,一脸心疼。
顾容月圆圆的眸子里迸发着欣喜,自那日后,她已经许久未见仙女嫂嫂了。
她刚想喊嫂嫂,却忽然想到之前娘亲跟她说的话。
只能低落地小小声道:“桑姐姐...容月没有挨打,不疼。”
黎桑摸了摸她的小手,确定是暖呼呼的,才放下了心。
她拿出拢在大氅里带来的肉干,偷偷塞进一旁妇人的怀里。
“给孩子吃,莫要被人抢了。”
妇人红着眼接过,唇瓣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哽咽道:“多谢黎姑娘。”
黎桑叹了声,抬头环顾了一圈。
她自动略过顾谨之灼热的视线,扫了眼他身后失了魂般的虞湘,便没有再过多关注。
只随口问了句,“老夫人呢?”
提到此人,妇人忽然有些忿忿和鄙夷。
“她和顾馨当着官兵的面就想要扒孩子们身上的衣裳,被带下去着重看管了。”
黎桑沉默。
有的人稳坐富贵椅时还能维持表面虚伪的和善。
一旦失了所有,恶劣的本性也就暴露无遗。
黎桑俯下身,摸了摸顾容月的小脑袋。
“容月,好好活下去。姐姐等着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小姑娘眼里亮着光,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千里流放路,他们踏上了起始的脚步。
直到最后,黎桑也没有和顾谨之说一句话。
有些人,不适合道别,不适合怀念。
她认识的那个温润端方,会耐心哄她爱她的顾谨之,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如今这位,相见不识,才是最好的结局。
“小姐,落雪了,我们回去吧。”
曹风替黎桑撑起伞,守礼地站在两步之外。
黎桑收回视线,拢了拢外袍,点头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功夫,雪便落得急促。
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远远望去,日思夜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雪雾中。
“二公子,流放队伍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
前边的男子只出神望着远方,半晌没有回应。
小厮挠了挠头,正想再叫一声,便听自家主子道:“牵马来,我要入宫一趟。”
*
李廷璋近日被自家妹子烦得不行。
小丫头片子才十一岁,却好颜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见着好看的便是主动活泼的阳光小姐妹,见着但凡丑点的便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于是,宫中之人便对这位九公主有了这样割裂的评价。
好看的一方道:“九公主天真活跃,率直可爱。”
容貌稍逊色些的一方道:“九公主性子安静,端庄娴雅。(实则是人家被你丑到了,懒得说话。)”
而此时,这位性子两极分化的小公主正攥着自家皇兄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见上回那惊鸿一瞥,高大又俊朗的男子。
李廷璋与他的袖子斗争了半天,硬是没能落笔一个字。
他啧了一声,又舍不得对着嫡亲幼妹发火,正想叫人传段承川来。
便是这般恰巧的,殿外响起了太监的传唱声。
“丞相府段二公子求见。”
李廷璋顿觉得到了解放。
“喏,人来了。你...”
他话音还没落下,便见身旁嗖地一声,没了人影。
李廷璋愣了愣,有些摸不清情况。
69書吧
这丫头向来胆大的很,难不成还有害羞的一日?
看着里边帘子晃动,李廷璋无奈笑了笑,也不拆穿她。
殿内温度适宜,金丝碳安安静静燃着,一丝烟雾也无。
进来的男人生得健硕伟岸。
即便是这样的寒冬,褪下裘衣,里边依然穿得单薄。
肩宽腰窄,微鼓的肌理轮廓一览无遗,惹得李廷璋摸着下巴欣赏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你这身材怎么练的?教教朕呗。”
段承川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不行。”
男人最忌讳被人说不行。
李廷璋当即就不高兴了,正想反驳他夺回自已的天子颜面,却听那人一本正经道:“你属清隽少年郎,意气风发,练一身肌肉不合适。”
这话说得好,李廷璋舒服了。
不过片刻,他立马生出警惕。略长的瑞凤眼眯了眯,“承川这是,有所求啊。”
李廷璋尾音拉得老长,一副贱嗖嗖的试探意味。
段承川理了理下摆,勾起嘴角,“是。”
他起身,难得郑重地拱手行礼。
“还请陛下为我和黎桑赐婚。”
李廷璋沉吟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瞟了眼里间的隔帘。
“你跟她表明身份了?”
段承川:“并无。”
“她知道你求娶的心意了?”
段承川想了想,“我与她在曲阳侯府已互通心意。待谋逆案了结,我会亲自上门求娶。届时,陛下便可降下圣旨。”
李廷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这般笃定黎姑娘会同意?”
段承川笑得自信,“你不懂。”
那蚀入骨髓的缠绵,心与灵魂的交流,若不是认定了彼此,两人如何能到达那般极乐之境。
况且她也说过想他,想必到时只会惊喜得不知所措。
李廷璋磨磨唧唧的,段承川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下不下?”
李廷璋一挑眉,“只要此案背后之人一一落网,朕不仅给你们赐婚,还给你一个奉国将军的称号,如何?”
“还要册封我妻子为一品夫人。”某人顺杆子爬得飞快。
李廷璋抽了抽眉,还没影的事,他倒一口一个妻子叫得乐呵。
“好,你只要办好了此案,朕都允你。”
勘破谋逆案乃是大功一件,段承川提的这些要求倒也还算合理。
只是苦了他那亲妹子。
怕是刚情窦初开懂得害羞了,就要被一巴掌拍死了萌动的春心。
待人走后,李廷璋有心安慰她两句。
却见帘后的小姑娘蹙着小眉头,一脸深思。
“皇兄,段哥哥的妻子长得好看吗?”
李廷璋懵了一瞬,犹豫道:“能被那家伙看上,应当不会差吧?”
“我也这么觉得。”李念安眼底闪着异样的兴奋,“皇兄,你带我去看看段哥哥的妻子吧?”
李廷璋一头黑线,好嘛,不但看上段阿毛,还看上人家的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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