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毒？”萧映澜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才轻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送你离宫。”
这样平淡的语气，楚暮发现自己竟有些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苦笑道：“这里是皇宫，皇上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如果说将他关进昭狱，是还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的话。让安国公主将他带回凤仪宫，元嘉帝就已经当他是个死人了。
这并不难理解，皇上不会允许一个想要自己死的人活下去。
萧映澜淡淡道：“我知道啊，所以，我需要有人来救你。”
楚暮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发现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懂过这位安国公主。
之前松懈的戒备在这一瞬间加强，他冷漠道：“不用费心了，我擅自行动，坏了规矩，没有人会来救我的。”
萧映澜仍旧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跟他聊家常：“那你又为什么来刺杀皇上呢？”
这个问题，之前在昭狱里那些人问了他无数遍，他受尽了所有的刑罚都没有开口。
可此时，不知为何，面对这这张跟郡主有几分相像的脸，他突然就有了将埋藏在心中之事说出来的欲望。
如果知道了真相，眼前的人还会毫不犹豫扑上去，为那该死的昏君挡箭吗？
“辽东出事时，我截获过一封从京城发出的密信，大概意思是让西北军延迟援助辽东。”
他说着，霍然抬眸死死盯着萧映澜的眼睛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映澜脑中浮现自己死前的场景，锦西城被攻破，她和所有守城的将士，孤立无援地死在那里。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楚暮所说的那封密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论她发出多少求援的信，那一日，都注定等不到援兵。
意味着，京城有人知道辽东会发生什么，他们甚至在掌控着一切。
更有可能意味着，漠北突如其来的进攻，本身就是一场针对辽东的阴谋。
一场盛京和漠北，合谋筹划的阴谋。
但那又如何，她死后重生，这些日子，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复盘，想的不就是这些。
不能确定的，不过是到底有哪些人参与了这场覆灭辽东的计划，又做了什么？
楚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听了这样的话，依然没有半点情绪，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颗心像是落到了冰水里，瞬间凉透，不禁失望道：“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是如何？没有又如何？就算你真的杀了皇上，又能改变什么？那些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还是扣在辽东头上那通敌叛国的罪名能被洗清？”萧映澜平静道，“你只会给辽东增加一项罪名，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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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暮愣神地看着她，终于发现，私下里她好像从来没有称呼过元嘉帝一声父皇。
正这么想着，就听她又道：“而元嘉帝，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辽东一役真相大白之后。我要他向十万大军的英灵谢罪。”
萧映澜说话的时候，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这一刻，她身上爆发的气势，让楚暮心头剧烈的跳动。
多么像郡主啊。
他不由起身道：“你……”
萧映澜担心他动作太大，将好不容易愈合了一些的伤口崩裂，一把将他推回去，轻声道：“楚暮，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必须活着离开皇宫。”
“郡主……”虽然知道不可能，楚暮还是心神一晃，脱口将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萧映澜没有回应，只是冲着她眨眼笑了下，竟是以前在王府时那熟悉的模样。
楚暮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半晌才哑声道：“怎么会？”
萧映澜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死后变成了表妹这件事，只好道：“这样不是挺好吗？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自然也就想不到，我会做什么。”
荒谬离奇到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但楚暮却很快接受了她的说法。
楚暮是王府的家生子，自小加入了暗卫。
他们曾一起长大，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并肩作战。
他熟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这短短的几日，对她放下戒备，生出希冀。
更或许是因为，他从心里不愿意相信郡主已经死了。
所以，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像从前那样对他笑，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相信，她还活着。
“郡主想要怎么做，属下听您吩咐。”楚暮很快回神，郑重道。
萧映澜道：“这件事不能被人知道，你以后别叫我郡主了。”
“主子。”楚暮爽快的改口。
萧映澜失笑：“你还真是……算了，言归正传，我需要你回一趟辽东。”
“辽东已经被漠北人收入囊中，我现在回去能做什么？”楚暮不解道。
萧映澜沉吟片刻，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相信父王通敌吗？因为辽东败的太快了，号称天下第一铁骑的辽东卫，跟纸做的一般，尤其是父王和兄长麾下的两支主力，几乎全部被围歼。”
她声色平稳，可楚暮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悲恸：“您是说……”
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这一刻，他有些无法说出两人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
“很显然，辽东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萧映澜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我要你回辽东去，将叛徒找出来。”
她神情冷厉道：“能从王府拿到布兵图的人没有几个。这个人一定知道王府很多的秘密，所以他必须死。”
楚暮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主子心中，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是吗？”
萧映澜难得失神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摇头：“怀疑并不能给人定罪，回到辽东，一切由你做主，只要查实，不必告诉我，直接发布追杀令，格杀勿论。”
这样一个人，必然在王府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或许也在郡主心中占着很重要的位置，让她不愿意去怀疑，不想去面对。
楚暮看向她：“无论是谁？”
萧映澜目光坚定地回视他：“无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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