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寺里回来,又叫着子光跟干达一起去寺院里。法图麦答应了干达要给干达借教室里的课桌和凳子,一大早就爬起来到寺院里等干达和父亲了。父亲、干达和寺院里的其他村民们一起铲着雪,山羊胡子问干达桌子准备得怎么样咧。干达说没有问题,等一下就搬着来咧。山羊胡子说:“今年寺管上要求每家每户都要支桌子咧,你们家里的情况我清楚着哩,要不没有搞到的话我帮你想办法。”干达说:“不用乡老张罗咧,我找到桌子咧,等下铲完雪我就搬过来。”山羊胡子把一块雪铲到架子车上,说:“雪拉完咧就省咧事咧,你家的桌子搬来咧就排在努哈家的旁边,咱们二队里的都在一块哩。”
干达应了声,铲完雪和法图麦到了学校的教室里搬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跟四方桌大小一般。学校离寺院很近,干达搬了两趟就把桌子扛在寺院里了。法图麦和父亲每次各拿两张长凳,把课桌和长凳摆放在子光家的桌子旁边,干达说要出家,法图麦说:“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给咱们看桌子,要是让别人换了咱们的桌子和凳子就不好咧。”干达笑笑,说:“这娃可机灵着哩。”子光到寺院里,法图麦叫了一声“爸爸”,寺院里的人都朝着法图麦和子光看来,他们只在电视和电影上听到那上面的孩子叫父母亲为“爸爸妈妈”,突然间有人在他们的身边叫起来,倒觉得奇怪起来。
一个人对法图麦说:“兀是你达哩,你咋叫爸爸哩,咱们这儿都叫达哩。”法图麦说:“我妈妈给我姊妹两个教上的,达听起来多土哩,叫爸爸好听多咧,叫妈妈也比叫娘好听哩。”那个撇着嘴,再不跟法图麦争辩。子光说:“你咋还在这儿哩,怕别人把你们班上的凳子换着去啊,学校里的板凳都是一个颜色的,别人换着去咧也很好分辨出来的,好找着哩。”法图麦说:“桌子是我让拿出来的,让人偷着去咧我的麻烦可大着哩,别人换着去了不爱惜,在上面乱画弄坏咧,就是要着回来,我还不是有责任哩,班主任不说啥,校长老师不把我吃咧才怪哩。”
子光拉过法图麦说:“你回去吃一点吧,我给你看着,我看着你总放心咧么。”法图麦想了一会,又给子光交代一定要看好课桌和板凳,子光说:“你都说了几遍咧,回去吧,我给你看着哩。”法图麦这才放心了,要往回走,山羊胡子叫住了法图麦:“法图麦啊,你回去给你奶奶和你干奶奶说一下,让她们来的时候带上一个小盘子敬果碟用哩。”法图麦应了一声,就跑出了寺院。
母亲把一只水桶洗了又洗,把桶表面的铁锈用洗锅球涮了又涮,柳晴:“娘,不要再涮了,小心把铁刷完桶漏水了。”母亲说:“我都洗了好几次咧,都是这么洗的,好着哩,你就不要操心咧。”母亲涮洗完毕,舀着水把表面的脏处冲了冲,又舀了一勺倒在了桶里,提起来看到了一下,发果桶底在滴水了,母亲还以为是桶表面的水并没有在意,柳晴往桶里放碗筷时仔细地看了一眼桶底,又提着来朝着太阳光看了一下,桶底里出来的一点亮光,柳晴说:“娘,你真把桶洗漏了。”母亲说:“你不要胡说咧,哪里会洗漏哩。”母亲当然不信,走到柳晴身边,瞪着柳晴接过桶子,对着太阳光看了一下,她也看到了那点亮光,母亲说:“只要不漏水就行哩。”又舀了一勺不倒进桶子里,桶底又一滴一滴地滴着水,母亲叹了一声,骂着柳晴:“丢嘴里吐不出象牙,扫把嘴乱说,看把桶说漏咧没有。”母亲骂着,把另一桶又涮洗了一遍,用的力度比刚才涮洗的力度少了许多,把锈气稍微去除了一点就冲干净了。
法图麦说寺里要小盘子敬果碟,母亲到柜里拿出一只小盘子让柳晴跟碗筷一起装到水桶里,把取了墙上挂着的一只竹笼,把笼上的灰尘用抹布擦了擦,铺着一张报纸,把炸好的油香装到竹笼里,又装了半笼馒头,取了一个头巾把竹笼盖了起来。
干妈也把水桶、碗筷、油香和馒头准备好了,牛保相的皮卡车开到了斜坡下,麦尔燕从皮卡车上走下来。麦尔燕今天装得特别的保守,用桔色的头巾包着头,把头发全遮了起来,耳朵也被包着。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穿着一双平底的黑皮鞋。干妈提着水桶,水桶里装着碗筷等用具,麦尔燕跑着接了干妈手里的水桶,又提着油箱和馒头放到了皮卡车的车厢里。柳晴拉着阿依舍出了门,看到麦尔燕,柳晴让阿依舍叫“娘”,阿依舍看到皮卡车停在斜坡下,躲在了柳晴的身后,麦尔燕的心里一下凉了下来,干妈笑着说:“你看这松娃,见咧她娘也不认咧,还往晴儿的身后躲哩,再躲她还是你娘哩。”柳晴蹲下来,抱着阿依舍,说:“叫娘啊,叫你麦尔燕娘。”阿依舍被大家逼得哭了,麦尔燕说:“不叫就不叫咧,咱也没有尽到做娘的本分,娃娃不认我不怪谁,只是阿依舍过得好我就高兴着哩。”麦尔燕说完又把母亲手里的水桶提到了皮卡车的车厢里,牛保相看子光家的水桶和竹笼还有麦尔燕的水桶和竹笼放在了车厢里,从车里走下来开了后座的车门,让母亲和柳晴、干妈几个人坐在车上,干妈脸上僵硬着,并不上牛保相的皮卡车,母亲说:“这车我可坐过咧,上次还多亏了牛厂长哩,要不然我这命真就是不保咧。”说着母亲要拉着干妈上皮卡车,干妈死活不让,把母亲搞得不好意思起来,干妈说:“你要坐就坐去,我才不坐他的破车哩,我宁愿走着去寺里。”母亲还想劝干妈,麦尔燕阻止了母亲,说:“新妈,你就不要再说咧,我娘还是着气着哩,我达没有在我和事情上发话,我娘也有难处哩,你不要勉强她咧。”
母亲才不管那么多,把头伸到后座上,屁股一抬就坐在了皮卡车上,柳晴抱着阿依舍,阿依舍不要到车上去,柳晴只能陪着干妈一起往寺院里走了。法图麦跟着母亲上了车,催着麦尔燕上车,法图麦说:“咱们两家的桌子支在一起哩,我等下带你们去,我认得哩。”牛保相问麦尔燕是不是干达还没有同意他们的事儿,麦尔燕说:“应该会同意的,我上次给家里打电话,我达好像有松口的迹象咧,还有你上次赶着来把新妈拉到医院里,我达还夸你着来。”牛保相说:“你达夸个屁哩,夸的话你娘咋还不上车哩。”牛保相说着,把手伸进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寻打火机要点烟,麦尔燕说:“新妈和法图麦在车上哩,你抽个屎哩,你看你二不二啊。”牛保相笑着,把烟收到衣袋里,咽了一口唾沫。
69書吧
皮卡车开到公路上,已经有邻村寺院里的阿訇和满拉、社头、老年人一排排地朝着寺院里走着,有几提着毛毯,有的在一个素面的被面上写满了阿拉伯文字,大意就是共贺圣纪赞主之类的词句。还有不用阿拉伯文字的,歪歪斜斜的写着汉字,什么“东方寺全坊贺泾河龙村坊圣纪:伊教归真”。
快到寺院时,路边停满了面包车和轿车,牛保相把车停下来,提着两只水桶,麦尔燕提了一个竹笼,母亲和法图麦抬着另一个竹笼,跟着一个寺院的阿訇和满拉的队伍后面,队伍走得慢,他们也不能走到阿訇和满拉的前面,慢慢地跟着他们挪动着。泾河龙寺的阿訇们带着全寺的满拉在寺院的里口迎接着来访的寺院阿訇和满拉,在寺院不远处,来访的阿訇和满拉们停下来,由阿訇带头,念一段《古兰经》里的章节,这个头是由来访的阿訇起的,泾河龙村的阿訇根据来访者的章节,和泾河龙村的满拉们一起和着他们的音,与来访者合诵《古兰经》里的章节。当迎接着对上了来访者的章节和音调后,来访者这才挪动脚步,快速到走到迎接着的跟前,把剩下的章节合诵完,互道“色俩目”后,由迎接的阿訇把来访的阿訇和满拉请进寺院,再由寺管上的社头安排来访的阿訇和满拉们就坐,把他们让到主宾位。
安排来访的阿訇和满拉就坐,泾河龙寺的阿訇跟他们道了“色俩目”,又跑到寺院门口去迎接另一批来访的阿訇和满拉们了。胭脂镇也算是一个大镇,除非有特别的事务,才请全了全镇的阿訇到访的。这次来得人也是很多,把大半个寺院都坐严实了。牛保相和麦尔燕、母亲在法图麦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挤到了子光家的桌子前。麦尔燕看到干达高兴地叫了一声“达”,干达笑着,说:“来咧啊。”看到麦尔燕身边的牛保相,一下子又阴沉了起来,转身坐在子光和身边。麦尔燕笑着对牛保相说:“咱们坐,等一下人多咧咱就没有地方坐咧,赶紧坐吧。”牛保相下额朝碰上干达一扬,麦尔燕说:“先不要管他,他只要不骂你不打你就算是有机会哩,至少他不会对你动粗咧。”牛保相觉得麦尔燕说得也对,淡淡一笑,坐在了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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