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山里的冬天非常的冷,呼呼的北风吹来,被这高大的北山拦着,变成了西北风和东北风,像是巨人的两只胳膊环抱着整个县城。坐在凉亭石椅上的子光和麦尔燕的思绪,被麦尔燕的一句:“伊卜哥,你还记得你和晴儿嫂子成亲的那天么?”
忘记又重新回到了四年多前,那是一个春天,春暖花开。北山公园里的树是绿色的,那时北山公园的凉亭刚落成不久,凉亭上面的油漆散发着刺鼻的味道。顺着北山公园的空气的香气,一股暖风,将子光和麦尔燕的如蒲公英籽一样思绪飘落在了县城东北角的胭脂镇,又向北,折东,落在了子光家的院子里。那天,院子里很多人,麦尔燕赶到子光家里的时候子光已经披着厚厚的被面,而那被面压得子光喘不过气来。
麦尔燕还是去得晚了,她想,如果她去的早一点,她或许就会阻止子光和柳晴的婚事。干达说:“阿訇都已经念过锁咧,你不要去闹腾着,凡事都有个定数哩,命是不是你的再怎么抢也不是你的,命里是你的,你不管他自然而然自己就跟着来咧。”麦尔燕不想认命,她认为自己命中注定就是子光的。
到了子光家里,她还想大闹一场,像电影和电视上的剧情一样把子光从柳晴这个南方女子的手里抢回来。然而,当她到了子光家里,看着人山人海的村民,她觉得子光不可能被她抢走,这么多的村民们不会看着她乱来的,肯定会阻止她“可爱”又“丢人”的行为的。她去见了子光,子光表现得让她很失望,子光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高兴,更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抱着她,在众人的面前与她拥抱、亲吻。子光见到她只是淡淡地一笑,像是见到平常的人客套地说了句:“麦尔燕,你回来咧。”语气平静一点没有喜出望外的感觉。这让麦尔燕很是伤心。到了北房,看到柳晴,这个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娇弱让她更吃了一惊,一个柔弱的南方小女子,一个异族女孩,为了子光从南方一路跟着西北大山深处,放弃了自己原来的信仰,皈依了伊斯兰姆,跟着子光要过与曾经的亲人隔离的生活,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坚持和需要多大的勇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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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爱的力量。当麦尔燕看到柳晴时,自己想抢走子光的冲动像是被冰封了一样,而她对柳晴,也更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的亲热,帮柳晴忙前忙后,覆脸去毛,扶着她从北房到了西房的新房里。麦尔燕那天表现的更像是子光自己家里的人,给子光娶媳妇,像是给自己家里迎娶新人。念尼卡哈的时候,麦尔燕是多么希望子光对着阿訇说:“不同意”。让麦尔燕死了心的是子光那么爽快地说了句“同意”,而这句话,不由得让麦尔燕感到心碎。
麦尔燕心里喜欢着的男人,当着麦尔燕的面那么痛快地签应与另外一个女人过“幸福的一生”,这对麦尔燕是多大的一个打击啊,当时,麦尔燕哭了。人们那时听到了那声哭声,正是麦尔燕发出来的。而那时,麦尔燕只能一个人跑回家里,关了门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失声痛哭。这事儿,干达和干妈一直没有向子光提过。在麦尔燕的提议下,她的父亲和母亲成了子光和柳晴婚事的“见证人”,而子光和柳晴因为婚事,一直叫她的父母亲为“干达干妈”。
哭醒了的麦尔燕心里还是想着子光,子光和柳晴的婚事已经“阿訇”念过了,在教门上已经得到穆斯林朵斯提的承认,而他们还没真正行夫妻之实,那么这样的婚事是不成立的。麦尔燕想着,拿出一个小包捏在手里,朝着子光家里走去。
那时子光家里围着很多人,南屋炕上站着子光和柳晴,村人们给他们“出节目”,让子光和柳晴两个人在炕上“表演”,如果“表演”的不及时或者不如意,就有村人们拿着小棍子打子光的脚,还有打在子光小腿上的。每打子光一下,子光就会“哎哟”地叫一声,立即引起围观村人们的哄笑。麦尔燕的心疼着,她不愿意看着子光被村人们“折磨”,出了南屋,到了北屋里,看到父亲和爷爷还守在电视前面看着结婚时的录像,看着爷爷笑得流出了口水。
父亲看到麦尔燕进了屋,说:“麦尔燕来咧,来坐下,嗑瓜籽。”麦尔燕到爷爷的面前给爷爷问了声好,爷爷的耳朵有点背,听得不真,父亲帮着又重复了一遍:“麦尔燕问你好着么。”爷爷点着头说:“好着哩,今儿是喜上加喜,子光结婚哩,麦尔燕也赶着回来咧,好事儿,我娃你在大城市里呆着哩,见过大世面,今儿个你看热闹么?”麦尔燕提高声音,说:“热闹地很。”电视上正在放耍公婆的场面,父亲被村人们用锅底灰涂了,被村人们用一根木椽抬着,把爷爷惹笑了。
麦尔燕问父亲:“没有个守亲的么?”父亲说:“这女娃是南方来的,回来就是跟子光成亲的,一个人,也没有人陪她,没有守亲的。”麦尔燕说:“咱回乡的风俗,成亲的当天女方必须要有一个守亲的人陪新媳妇,要不然不合适哩,我比晴儿大,可以算是晴儿的姐姐,这个守亲的我当咧吧。”父亲哈哈地笑着说:“这个合适着哩,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守亲人哩。”旁边闹洞房的人听说麦尔燕是新婚的守亲人,要把麦尔燕和子光拉在一起好好闹上一闹。这是泾河村人的习俗,在闹洞房里的时候要是新娘子不配合不“表演”大家给她出的“节目”,这时大家会把守亲人拉到炕上,由守亲人和新郎官一起表演大家出的“节目”。
柳晴正不知道要怎样完成大家出给他的一个节目,还在犹豫时大家就把麦尔燕推到炕上来,麦尔燕对柳晴说:“晴儿妹妹,过个今晚你就是我的嫂子咧,但是现在这还是你的姐姐,我是站在你这一方的,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地配合大家哩,要不然他们可要逼着我跟伊卜哥玩亲亲,我还是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结过婚的哩,要是当着大家的面让伊卜哥亲咧,你说这还要不要再嫁人啊。”柳晴听着麦尔燕说的有道理,为了给麦尔燕着想,为了保持麦尔燕干净纷纯洁的贞洁之身,柳晴特别听话,尽力地配合着村人们出的“节目”。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有哪一个新媳妇乐意让自己新婚之夜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去亲另外的女人。
闹洞房很快就结束了,爷爷和父亲在南屋里看电视的人们都出了新房,要给新婚之夜地男女们腾出空间。麦尔燕把柳晴扶到南屋里,把炕用小扫帚扫了扫,又把沙发上瓜子壳扫到了地上,到了北屋里给柳晴倒了一杯水,说:“今儿真是辛苦你们了,这结婚的事情是最累人咧,比你们累的里努哈巴巴和索菲娅新妈,还有咱们这些帮忙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们两个闲得都不知道要干啥,闹洞房你们才是主角,可难为晴儿妹妹咧,她大老远地从南方到咱这穷山沟沟子里讨这罪受哩。”柳晴接过麦尔燕端来的水,说:“今儿真是渴了,到了现在还没有喝口水吃口饭哩,娘说新娘子白天不能吃东西,吃东西不好。”麦尔燕说:“那都是老人们胡说哩,哪里有一天不吃饭的哩,兀还不把人给饿死咧。”说完,麦尔燕到了厨房给柳晴和子光端来两道菜上来,一道是凉拌牛肉,一道孜然牛肉。
结婚这两天不愁肉吃,就愁吃肉,顿顿都是吃肉,没有一顿不吃肉的,这肉把子光都吃怕了。柳晴是饿了,抓了一个馒头,一口咬去了一大块,把麦尔燕都看怕了,麦尔燕说:“奶奶啊,你是多长时间没有吃饭咧,你看把你给饿的。”子光也坐到茶几边的沙发上,取了一个馒头,掰成两半,把一半拿到手时咬起来。麦尔燕看着柳晴吃馒头的样子,说:“再饿馒头也要掰开吃,你看你吃起馒头来跟个老汉汉一样。”子光说:“她就是个老汉汉,刚皈了咱教门,有些规矩她不太懂,就算咧,你也不要再说她咧。”麦尔燕对柳晴说:“咱种回乡人吃馒头的时候要把馒头掰成两半儿,掰的时候还要念‘比斯敏俩信热黑麻尼宁热嘿米’,要不然吃不饱肚子的。”柳晴笑着说:“哪有馒头吃不饱肚子的呢?”
柳晴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几片牛肉,麦尔燕叫柳晴多喝水,要不然会噎住。柳晴喝着水,子光伸手要去接柳晴的水杯,麦尔燕打了一巴掌子光的手说:“不要急,那一杯子里我给晴儿妹妹倒的,你要的喝我去给你倒。”子光说:“我们两个用一个杯了喝了多长时间咧,还在乎这一杯么。”麦尔燕说:“我在乎,这是我给晴儿妹妹倒的,你就是不能喝,要喝你自己倒去。”南屋里没有放暖水瓶,子光又不想走动,说:“好,听你的,我不喝晴儿的,你给我再倒一杯去。”麦尔燕站起身又坐下,子光问:“你咋又坐下咧呢,你不是要给你倒水么?”麦尔燕说:“我才不信你哩,我走咧你喝晴儿妹妹的水咋办哩。”子光说:“至于么,不就一杯白开水么,我要喝茶哩。”柳晴说:“大半夜里你喝什么茶,你自己不想睡觉别人还想睡哩,我今天有点累了,困得很,你让麦尔燕给你倒杯白开水喝了就行了。”说完柳晴把杯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喝完了,柳晴打了个饱嗝,说:“我有点困,先去睡咧,子光你喝完水也睡吧,累了一天咧。”她问麦尔燕要到哪里睡,北屋的炕上没有人睡,柳晴让麦尔燕不要回去,就睡在北屋里。麦尔燕说:“我家就在你们南边哩,等一下给伊卜哥倒了水,我就回自己屋里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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