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开学前，小静独自去医院做了全面的妇科检查，足足花了一天的功夫。几天后，琴姐陪女儿去医院取检查结果。俩人进了主任医师的办公室，琴姐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这么年轻？而且还是个女的。西医是老外的东西，靠不住，还是得找有经验的老中医瞧瞧。
小静把所有的报告递给了医生。医生一张接一张地翻看了一遍，说：“你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怎么怀不上孩子呢？”没等小静开口，琴姐急切地问医生。
医生抬头看了眼琴姐，然后问小静：“你们备孕多久了？婚前做了体检没有？”
不等小静回话，琴姐连忙又道：“都半年多了。医生，我女儿很乖的，又爱干净，身体不会有问题。”
小静等妈妈说完，补充道：“我们没有做婚前检查。”
医生仍旧对小静说道：“那让你老公来检查一下吧。”
“检查什么？妇科不都是女的来检查的？”琴姐又抢着问医生。
琴姐再三插话令医生有些不悦，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一辈人的想法，只好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怀孕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事。暂时怀不上，不代表一定是女方的问题。回去让男方来一趟医院吧。如果女方身体没有异常，很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
“那……男的愿意来吗？会觉得不好意思吧，一个大男人……”琴姐并不傻，她感觉到医生对她爱搭不理，于是躲在女儿身后小声嘀咕。
“您这老太太，”医生终于忍不住了，她问小静，“这是你婆婆还是你妈妈？”
“是我妈妈。”
医生一听，更觉气愤，她对琴姐说：“您愿意让你女儿做这么多检查，怎么就不能让女婿来医院检查一次？”
琴姐不敢跟医生争辩，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一叠检查报告后拉起小静就往外走。
回家的路上，琴姐一言不发。
“只是检查而已，你别太担心了。我回去跟老谢说一声，让他去一趟医院。”
琴姐正想着自已的心事，过了一会儿，她对女儿说：“那个医生不见得专业，看着最多四十来岁。医生越老才越好。她只是随便翻了几下就说没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样吧，我先带你去给大师算一卦。等大师算完了，我们再想想怎么办。”
现在就算说出个天大的理由，也改变不了妈妈的心意。小静知道妈妈一向信奉大师的话，而且对生孩子这件事也有执念。她完全放弃了挣扎，无奈地说：“算吧算吧，等算完了再去医院。”
琴姐见女儿应允了，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大师的电话，约好后天上午第一个算卦。
“你后天早点起床，千万别迟到。五点半就要赶到，别让大师等。对了，你不要跟老谢提算命的事。他要是问，你就说学校搞活动，要赶早去办事。听见了没？”琴姐表情严肃地一一叮嘱女儿，生怕有什么遗漏。
小静轻微摇了摇头，侧过脸去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拉长声音说：“好，知道了。”
一大早，琴姐牵着女儿到了大师的工作室。大师煞有介事地上完香后将三枚铜钱塞进一个乌龟壳、放在小静手里。他让小静在心里默念三遍想问的事情，同时，掷三次铜钱。小静照做后，大师用纸笔分别记下三次铜钱掷出的正反面情况。接着，大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奋笔疾书地计算起来。琴姐和小静全程屏息凝视，不敢出声。
几分钟后，大师停下来，抬头问：“有男方的八字吗？”
“有有有。”琴姐立马从包里掏出一张红纸，恭敬地双手递给大师。
妈妈怎么有老谢的八字？小静刚想问妈妈，见大师接过红纸后又埋头计算了起来，她只是讶异地望着妈妈，没有发问。琴姐觉得女儿大惊小怪，竖起食指放在自已嘴边，提醒女儿不要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大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笔。他双手交叉于胸前，沉默着端坐一分钟后，问小静：“你们结婚多久了？”
虽然不懂八字命理，但从大师的表情就能察觉事情不妙。小静的嗓子眼似乎被卡住，努力挤出了几个字：“半年多。”
大师神色凝重地摸了摸下巴，说：“姑娘，我实话实说。听你妈妈说，你想问子嗣的事。你是不用担心的，你是肯定会有后代的。但是，我看你老公的八字……显示命中无子。”
“啊……”琴姐竟然失声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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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静转过身想安抚妈妈，发现琴姐已经满眼是泪。
“你别慌，别慌，”大师安慰道，“你女儿是有孩子的。我刚刚问你们结婚了多少年，是想看看你们感情深不深。如果两个人感情不算深，你又非常想要孩子的话……婚姻是比较难维持下去的。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俩就算走下去，你也会吃不少苦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谨慎。如果离婚，你再婚的几率会比较低。”
小静仔细听着，试图去领会大师的话。他到底什么意思呢？好像说了，好像什么都没说。我有孩子，老谢没孩子，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小静想问问妈妈的意见，转头看见琴姐正在抽泣。
“我没事，没事，”琴姐擦干了眼泪，向大师确认道，“我女儿会有后代吧？”
大师胸有成竹地说：“有。”
刚刚哭得泪眼婆娑的琴姐又恢复了些精神，她继续问：“男孩还是女孩？”
大师颇有气度地拿起笔，在刚才那张写满字的纸上又写了几个字后，说：“儿子。”
这下，琴姐不止脸色恢复了正常，连眼神也由绝望变得坚毅。起身谢过大师后，母女俩就离开了。
小静不确定妈妈有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她轻轻搀扶着琴姐的手臂，小心打量着妈妈的神色。等出了门，她用商量的语气对妈妈说：“既然算过了八字，我让他去医院挂个号？”
“怎么跟老谢提这个事呢？直接说，怕是会伤了男人的自尊，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但是，这个事不直接说，还能怎么提呢？”琴姐的声音细若游丝，似乎是在征求女儿的意见，又仿佛只是在跟自已说话。
其实，女儿的担忧纯属多余，琴姐的内心并没有那么脆弱。虽说这样的事换谁碰上了都是晴天霹雳，但她大半辈子所遭受的劫难不少，致使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一些，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大师的话不至于将她完全击垮，但她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知是哪个角落破了一个洞，往里嗖嗖地灌凉风。可是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跟自已说，这种时候自已不能倒下，我要是倒下，女儿更是没有依靠。
小静不清楚妈妈是不是在跟自已说话，她又问了一遍：“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老谢说，让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就是常规的那种。”
“你傻啊！你这么说，男的面子哪里挂的住，”琴姐忽然元神归位，中气十足地骂道，“你别听医生说的那么轻松。她整天待在医院，什么稀奇事都见怪不怪。你真要当男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就是个傻子。”
小静被妈妈吓了一跳，刚才说话还有气无力的，怎么忽然又铿锵有力地骂起人来了？琴姐把女儿拽到角落，环顾四周确定没别人后，对着女儿的耳朵说：“我们现在回头去找大师，让他把算八字的结果再说一遍，我都录下来。你拿录音回去给老谢听，就说是大师说的，让他去检查检查。”
“我的妈哟，”小静被妈妈的馊主意气得连连跺脚，喊道，“这又是何苦哟。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哎……真的是……”
女儿的反应对琴姐丝毫没有影响，她自顾自地在包里翻找手机，说：“你就听妈妈这一次，就当妈妈求你。只要老谢去检查就可以了。你年轻，不知道男人有多看重面子。我用我的手机录音，我跟大师很熟的。你站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话还没说完，琴姐一溜烟又跑了回去，只剩小静一人站在门外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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