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要太过分!是因为你们家,我的孩子才没了。这些天,你天天在家给我脸色看,我没有指责过你半句。你居然有脸提离婚?你凭什么提离婚?你们做人要有良心!”老谢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琴姐她们三个人,口中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琴姐和小翔唯唯诺诺地听着老谢的训话,大气都不敢出。
“哼,良心?你还有脸跟我提良心?”小静冷笑一声,一巴掌重重拍在饭桌上,朝老谢吼道,“我告诉你,姓谢的。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嫂子,你们村子里一大半的男人患了弱精症。这件事,在我们结婚前你们家就知道。你妈妈还纠集了几个人跑去村里居委会闹事,要求赔偿。她早就知道,全是因为建在河上游的工厂污染了水源。嫂子比我们早一两年结婚,至今没有怀上孩子。你跟我提良心?你还有底气责怪我没了孩子?你哪有资格为人父?你个骗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琴姐和小翔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后四目齐齐怒视老谢。被揭穿老底的老谢无所适从地左顾右盼。原本狂妄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犹如一只过街老鼠急于找个地洞躲藏。
虽然气势全无,但很快地,他又强打精神,故作姿态地说道:“说话要有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没有证据的事情你都敢乱说?即便事情是真的,我们家是受害者。我们遭遇了这样的事,难道我们还得心怀愧疚?孩子在你们家没了,这是事实。是因为你弟弟没的,这也是事实。你们全家几双眼睛看着,这没有假吧?”
其实,陪老谢在医院检查时小静就起了疑心,但她不愿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无耻的人、她不愿相信这个无耻的人就是自已老公。这件事在小静心底埋藏许久,出院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给嫂子打电话证实。在得知真相后,她震惊过、伤心过、绝望过。如今,她冷眼看着老公死皮赖脸的模样,积压在心底的一切情绪都消散、释然了。
她苦笑着,说:“我之前虽然怀疑你,但我一直没有去追究。我想,不至于吧?躺在我身边的人,不至于心这么黑吧?这世上,不会有道德感这么低下的人吧?今天,你真的是让我开眼了!你要证据,这还不好办吗?去你们村里居委会查一下就知道了,或者,到你们村子随便抓个人问问。你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这叫骗婚!”
老谢急的满脸通红、双眼冒出密布的红血丝,没想到区区一个大专生能把他一个堂堂本科生怼到无言以对,真是奇耻大辱。但他仍旧不认输、不认错,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跟你这种没文化、没素质的人说这么多。空口无凭,你只是在诡辩罢了。”
说罢,立马灰溜溜地往外逃。
小静笑着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不知是嘲笑对方狼狈不堪,还是嘲笑自已有眼无珠、不懂识人。随他去吧,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像他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69書吧
女儿不再同他辩,琴姐可咽不下这口气。她快步追上去骂道:“就你有文化!就你有素质!你读的哪本书教你骗婚的?哪个老师教你生不出儿子、去骗别人家好女孩的?你个不会下崽的太监,活该无子送终!”
骂得越狠,琴姐的气息越急促,伴随着止不住地咳嗽。这段时间,家中发生众多变故,接连遭受一系列打击,她整宿整宿的失眠,刚刚的事又令她急火攻心。终于,她眼前一黑,晕倒在了电梯口。
小翔迟迟不见妈妈回来,也没有听见声响,赶紧出去查看,一出门就发现妈妈躺在地上,姐弟俩立刻把她送往医院。
“姐,要通知爸爸吗?”小翔问道,怀里抱着鸿博。
小静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说:“医生说是旧病复发,现在没什么事了。休息一下,缓过来就能回家,晚上再告诉他吧。现在把他喊过来,怕他一时慌乱,路上出什么事。而且,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小翔犹豫之后,问,“你真的决定离婚了吗?”
小静抬头望了眼弟弟,开玩笑般说:“对啊,这事还有假的嘛。”
“离婚之后,有什么打算?”
小静收敛笑容,神色变得异常认真,她说:“去日本读书。”
小翔乍听感到些许惊讶,但一想,似乎理所当然。他从容淡定地对姐姐说:“你去吧。从小你就读书比我强。哦,不,你哪哪都比我强。我知道自已没本事,为了一份工作,被逼成那样都不敢告诉别人。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要不是为了迁就妈妈,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你肯定比现在有出息。”
小静低下头,似笑非笑,心里五味杂陈。
小翔颠了颠怀里的鸿博,把他逗乐了。他又问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是弟弟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以前,总是她在帮助弟弟。给他做饭、接送他上学、辅导他功课、替他收拾烂摊子,这些事全是她的责任。弟弟第一次主动向她提供帮助,令她感动至极,她欣慰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翔害羞地笑了笑,说:“我那还有一点钱,你先拿去用吧。不过,钱不多。一个人在国外,有点钱,心里有底。”
“那你怎么办?还有儿子要养呢。”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工资不高,好歹是按月发钱的,吃口饭还是没问题。鸿博现在还小,不用上学,还没到用钱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了一句,“哦,你记住,千万别告诉妈妈。”
小翔刚说完,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噗嗤一下都笑了出来。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他们还怕对方把秘密透露给妈妈。鸿博看见爸爸和姑姑笑,也跟着屁颠屁颠地乐了起来,小脸蛋红扑扑的。
这时,护士走出来对他们说:“你们妈妈醒了,让你们进去。”
姐弟俩走进病房,琴姐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她摆了摆手,示意女儿走到床边、靠近些。
“你真的想离婚?”
琴姐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她渴望女儿告诉她不是的、那是一句气话;她希望女儿这次也同往常一样、最终改变自已的心意。
小静心疼妈妈,不止今天,她心疼了妈妈二十多年,但这次,她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妈妈而改变自已的决定。
我是妈妈的女儿,可我也是我自已。我我理解她的艰辛,同情她的遭遇,尽力帮助她走出困境,但我绝非她人生的附属品。我不能因为她是我妈妈而明知道是错误也同她一起执迷不悟;明知道前面是泥沼也同她一起往下沉沦;明知道眼前是深渊还是牺牲掉自已的人生。那不是我活着的目的和意义。
小静在心里不断给自已打气,我不能心软、这次绝不能心软。如果我再次妥协,那就一辈子做不了自已想做的事。亲情将会成为桎梏,将我永远困在原地。我将放弃自已的梦想、放弃为人的权力,完完全全地沦为工具人、彻彻底底地成为生育机器。如果我只是一个依附于他人的工具,我有什么资格成为母亲?有什么资格养育孩子?怎么可能有能力引导自已的孩子拥有独立而美好的人生?
我不能活成妈妈的样子、不能复刻妈妈的人生、不能将代代相传的思想延续,不单是为我自已,也为了下一代。
她有她的苦衷和不甘,但她应当对自已的人生负责,而不是将子女一同困于她的人生。如果我不同她的人生割裂,不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只能同她一起禁锢在她的人生之中。试问,同样被锁在牢笼中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搭救对方?
“我决定了,必须离婚。”
明知女儿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琴姐还是不放弃,她问:“你这个年纪离了婚,就不好再找了。离了婚,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想读书。”
“啊?读书?你都这个年纪了,三十岁的人还去读书?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结婚、不生孩子了?不结婚,你怎么养活自已啊!”
小静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我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有什么不能养活自已的?我一直在工作,还出国打工供弟弟上学。为什么现在没了老公,我就活不了了?”
琴姐愈发肯定自已之前的想法,女儿大约也是得了什么躁郁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想法古怪得令人捉摸不透。她又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她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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