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简单收拾了一下,从老谢家搬了出来,暂时住在弟弟的房子里。临走前,她环视一圈,最深刻的记忆竟然是装修的那段日子。再看看脚边,一个旅行箱足够塞下她的全部物品。这个家本来就不属于她吧,没有太多的东西要带走、没有太多的牵挂。
安顿下来后,她去学校递辞呈。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刘老师再三询问她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因为怀孕了所以不工作了?没想到你老公对你这么上心。是不是去香港验过了?怀的是儿子吧?你是回家去享福吧?还是你们女的好,只要生儿子就行。不像我们男的,每天在外打拼。”
“是啊,我怀孕了所以辞职的。因为我怀的是太子,一生下来就能登基做皇上,大清的皇上!我现在赶紧回家躺着,什么都不干,坐吃等死、成为废人,你羡慕吗?你也想这样吧?做男人苦,那你就去变性啊。现在医学这么昌明,你求医生给你安一个子宫,赶紧回家生儿子去吧。”
说罢,她也懒得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只拿了几本之前偷偷藏在抽屉底层的日语书,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静一个人住的日子里,每天早睡早起。白天看书、做饭,晚上看电影或者和伊藤桑在网上聊会儿天,好不惬意。为了避免在小区里撞见妈妈,她几乎不出门。实在要买些蔬菜水果之类的,趁着晚上八点多去超市一趟、囤几天的货。她断定妈妈这个时间段不是在洗碗就是在带孙子。有时,小翔带儿子下楼散步,会偷偷喊上姐姐,俩姐弟闲话家常一番。
不知为何,这天小静无意识之下竟然转车再转车,来到了之前工作的长途汽车总站。她并没有期待能够偶遇,他早就辞去了这里的工作。小静立在总站门口左顾右看 ,是熟悉的感觉,一切都没变。
“小静。”
巨大的公交车引擎声响中似乎有谁在呼喊她的名字。
“小静,”师傅摇下了车窗,说,“你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好。”小静欣喜若狂地边点头边对师傅说。
师傅将车子稳稳地停下后,脸上洋溢着和她一样开心的笑容,然后迅速打开车门,朝着她飞奔而来。
“你今天怎么来了?在附近办事?”
小静不想欺骗师傅,她一脸真诚地答道:“不是,我就是来看看。”
“哦?”师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但他也没有细想,紧接着问道:“就你自已吗?你老公呢?”
小静的内心开始挣扎,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思考着是否要将自已的事情告诉师傅。
“我们正在办离婚。”小静的眼神没有一丝游移,仍旧微笑着对师傅说道。
“哦……”师傅微微皱起眉头,话语中有些落寞,他问,“你已经决定了?是你自已的决定吗?”
“嗯!”小静毫不犹豫地回答师傅,声音清脆而坚定。
师傅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已的下巴,低头思索一会儿后以同样清脆响亮的声音说道:“好!是你自已决定的就好。”
小静对师傅报以明媚的笑容。
“之后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吗?”
“手续办完后就去日本读书。我之前在日本工厂工作了三年,认识了当地一位好心的太太。过去之后先寄宿在她家。”
“好好好,安排好了就好。在外闯荡,切记要注意安全啊!”师傅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小静继续说道,“您好吗?对了,您女儿毕业工作了吧?”
“呵呵,”提起女儿,师傅罕有地露出些许害羞,他说,“毕业了,一个人跑去北京读研究生去了。她说,她想留在大城市。”
小静听闻后大喜,手舞足蹈地向师傅道贺:“那很好啊!您女儿真了不起。对自已的将来有清晰的规划,真的很棒。她能有您这么好的爸爸一直支持她,真幸运!”
师傅竭力掩饰骄傲的神色,然而内心的喜悦却藏也藏不住:“哪里哪里,这都是她自已的想法。她说,一个女孩子要走出属于自已的道路不容易。既然她有自已的追求,我们做父母的没本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背后支持她。孩子长大成人,有自已的主见,父母左右不了,就都由着她吧。”
小静的眼里泛起泪光,是替师傅感到欣慰,是被他们的父女之情感动,同时也是羡慕。但这种羡慕和她小时候对同学的羡慕不同,她的胃里没有分泌出酸水,灼烧她的五脏六腑。此时,她身体里一股暖流在涌动,令她身心无比舒畅。
“他……现在……”
师傅看着小静,等她把话说完,但小静迟迟没有说出口。
“你是想问……”师傅似乎领悟到了小静的意思,他说,“他现在在跑市区的公交线路。他爸爸过世后的第二年,妈妈也走了。去年他结婚,听去喝喜酒的同事说,他老婆也叫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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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虽然泪流满面,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像刚才一般明媚的笑容。
师傅拍了拍小静的肩膀,说:“我马上要发车,不能再跟你聊了。你走之前给我打电话,到那边后记得把电话和地址告诉我。”
“好,好,谢谢师傅。”小静对着师傅又哭又笑,但她一点也不觉尴尬。她现在明白了,在真正关心自已的人面前可以不受拘束、可以毫无保留。
同师傅见面后,小静的生活依旧但心里仿佛多了些什么。也许是心结解开后,增加了一份往前走的动力。
这天,她正在看书,老谢妈妈打来了电话。小静当然不想跟她说话,任由手机铃声一直响,她不挂也不接。谁知,老谢妈妈坚持不懈、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唉,躲着也不是办法,那就面对吧。
“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老谢妈妈张口就直奔主题,“我儿子跟我说,你要跟他离婚?”
“对。”
老谢妈妈哪能饶过她,连忙嘲讽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已几斤几两。奔三的女人,离了婚谁要你?长得也就一般,一把年纪,能拼得过小姑娘?离了我儿子,你还能飞天?我儿子娶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发什么狗屁春秋大梦。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家,老姑娘了,离什么婚!”
小静并不恼。老谢妈妈这样的人,什么话说不出口。
“嗯,这么好的福气,我受不起。你行行好,赶紧让你儿子把这福气留给别人吧。”
“你这个人,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老谢妈妈的火气涌上头,骂道,“我是好心,给你机会,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你。我儿子可是人中龙凤,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凭本事考上的国家干部。你以为你有什么?一个破学校的临时工而已,说开除就被开除了,我儿子端的可是铁饭碗。要说你唯一的优点啊,不过是比我儿子小几岁。那又怎样?男的又不怕老,越老越吃香。女的啊,一过三十就没人要。我儿子跟我说了,你们家连地都没了,分的房子是不能买卖的、不值钱。你一没好工作、二没样貌、三没钱,离了婚,你就是没人要的二手货!不是我把话说的太绝,你这辈子肯定找不到比我儿子强的。”
小静本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也不愿跟老谢家再有任何牵扯。这段婚姻虽然短暂,好歹夫妻一场,以后将是老死不相往来,尽量好聚好散。但老谢妈妈嘴巴不饶人,自已也就没什么好顾忌、好忌惮的了。
她学着老谢妈妈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是,我没人要,你儿子最棒。那你赶紧让你儿子签字离婚啊!跟我这样的人纠缠什么?掉了自已的身价、拉低了自已的身份。他这么棒,还愁找不到人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吗?哦,我忘了,你儿子不能生啊!那也没事,又是大学生,又是国家干部的,还愁这个?我们把婚一离,全市的年轻小姑娘都得发疯、非你儿子不嫁。”
老谢妈妈怎么可能忍。自已的宝贝儿子居然被人这么诋毁辱骂。她吼道:“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你妈妈对我儿子百般讨好,我们会看上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为了让我们家对你满意,你妈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工作。为了住新房啊,你死乞白赖地帮我儿子跑腿、搞装修。摆喜酒的时候就该累死你们全家,我儿子说,你们没出钱,出力是应当的。还有还有,你们家分房你没份,还是靠我儿子替你出头才争了几万块钱来。你妈妈假模假样地说什么都是给女儿的,我呸!你妈要是真心疼你,能不分钱给你?能不给你房?说到底,还不是怕我儿子不高兴,才从牙缝里挤出点零碎钱打发你!”
提到妈妈,句句话犹如一刀刀直刺进小静的心房。她羞愤难当,但强忍眼泪,绝不能在她面前哭。
“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反正,婚是离定了,你不用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就要说!我要跟你论论理。你们全家都不是东西,把我孙子害死了,还敢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说我儿子不能生。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污蔑!告你们谋杀我的孙子!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儿子?我实话告诉你,他问过律师朋友了,你说的那些根本算不得证据。居委会哪里会给你证明?他们自已还怕这件事败露呢。就算我们村的水被污染了,谁能证明我儿子是婚前得知的还是婚后?他结婚前没有验过,只在婚后同你一起去医院做的检查。怀疑是一回事,没有证明是另一回事。就算结婚后查出我儿子身体有问题,你妈妈还不是逼着你给我们家生孙子,你怪的了谁?”
小静怒不可遏,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对着手机狂喊:“我告诉你,让你儿子赶紧签字离婚!如果这个月内不签字,我就去你儿子单位闹,让所有人知道你儿子得了不能生孩子的病!你儿子婚后查出弱精症是事实,我手里有医院的化验单。即便我不能证明你们婚前是否知情,但我也要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看你儿子以后还有没有脸面见人、有没有能耐去骗别的女人!想抱孙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她挂了电话,重重地把手机丢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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