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了?”建国神色慌张地询问医生。
他上班时接到老婆的电话,只说女儿在家摔跤、出了血。他没顾得上向老板请假就急忙赶到医院。等跑到手术室门口,老婆正双手合十跪在走廊上,问她什么也不回话,嘴边里不停念着哦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儿子蹲在一旁不停地捶自已脑袋。他猜到了大概,情况是不会好了。
“大人没事,胎儿保不住了。别太难过,你女儿还年轻。”
建国一听完医生的回答,本来由于急迫而绷的直直的身体突然变得佝偻。他甚至记不清楚自已对医生说了什么,只是嘴巴一张一合着:“哦,谢谢医生。”
护士把小静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女儿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身体没有被被单覆盖的地方全是惨白,毫无血色,彷佛一具尸体。
几乎晕厥的琴姐使出剩余的所有力气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脚步打晃着扑到女儿面前,只看了一眼便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先过去,我抽根烟。”建国说道,声音微弱到谁也没有听见。
他独自站在长长的走廊里,目送女儿被送去病房,直到女儿消失在自已的视线范围内。他抬头找寻吸烟区的标志,落寞地走去楼道,慢慢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烟,来回摸了几遍,没找到打火机。算了,他放弃了,把没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终于,他叹了长长一口气,身体沿着墙面缓缓滑坐到地上,抱头痛哭。
小翔跟到了病房门口,他不敢进去,躲在门边看几个护士把姐姐抬到床上、挂上药瓶、插上针管,然后离开。琴姐使劲捂住嘴,她怕哭声太大,打扰护士们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老谢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他直接越过小翔跑到琴姐身边,气喘吁吁地问:“医生怎么说?”
琴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谁知一张嘴,哭得更大声:“孩子没有了,没保住。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
老谢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两瓣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喂,我待会儿跟你说。”
老谢的手机调了震动,他拿起手机只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琴姐听得出,他说话时压着火。
气氛凝重之际,医生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推开门走进病房,翻了翻病历本又检查了输液管后问道:“你们是王静的家属?”
琴姐本就透过门上的玻璃紧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听见医生问话,她一秒都没有犹豫,推开门就冲到女儿床边:“是,我是她妈妈。”
这时,小静微微睁开了眼,在病房里找寻妈妈的身影。
“我的孩子没事吧?”
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琴姐心如刀绞。她一只手用力捂住嘴,却始终止不住哭声,边哭边说:“医生说……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怀孩子。”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小静绝望地闭上双眼,无声地哭泣。此时的她虚弱无力,她想为她的孩子大声恸哭,但她使不出力气,没给自已、给孩子留下一丝气力。她感觉她的身体此刻不属于自已,或许一直就不属于自已。她悔恨自已为什么那么冲动,死死拉住衣服就好了,为什么要整个人跳起来?为什么……
“你们别太伤心。老人家别哭了,好好劝劝你女儿,别难过。你们俩还年轻,孩子早晚会有的。”医生劝慰道。
“好,不难过,我们不难过。”琴姐轻轻给女儿擦了擦眼泪,又赶紧抹去自已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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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正准备走,老谢叫住了他。
“医生,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
老谢看了眼琴姐和小静,然后背过身,悄悄问道:“胎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经验老道的医生被他这么一问不免气愤:“胎儿已经没有了,你现在问性别还有什么意义吗?”
老谢没想到医生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这下,她们母女俩怕是全听见了。琴姐看见他从耳根子到侧脸都是红的。老谢连忙向医生解释道:“并不是我想知道,我妈妈非要我问的。您体谅一下,老人家想知道。”
医生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说:“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性别。如果你家老人非要弄清楚,你去找护士办手续,拿胎儿的胚胎组织去做基因检测。”
说完,把手背在身后、走了。
“谢谢啊,”老谢不知在对谁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刚做完手术,我女儿躺在病床上剩半条命,他居然舔着脸去问医生这些,也不知道先关心一下自已老婆,真是没良心。唉,谁让自已女儿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呢,孩子是在我们家没的,而且还是为了救小翔才没的。这件事怎么也不能让亲家知道,不然非得闹个天翻地覆。唉,胎儿是女孩还好,要是掉了个孙子,她婆婆还不得让我们家偿命。
不用问,小静也知道电话是婆婆打来的,老谢那么着急,肯定是去给自已妈妈回电话。胎儿是男是女,只有老谢妈妈那样毫无人性的东西才问的出口。老话常说,结婚后才知道自已嫁的是人是鬼,其实怀孕之后才能看清对方的人品,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静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女儿啊,孩子没了就没了。他想验男女随他去。如果验出是个女孩倒也没什么,如果是男孩……”说到这,琴姐面露难色。没一会儿,她好似做出什么重大决策般对女儿说道,“如果是男孩你也别怕,妈妈替你去道歉。”
小静无法相信自已的耳朵,她费力地侧过脑袋、看向妈妈,问:“你说什么?”
女儿冰冷的眼神令她害怕,她颤颤巍巍地重复道:“我说……孩子没了再怀……如果是男孩……妈妈……”
“你出去,”顷刻之间,小静的内心世界完全崩塌,心里的刺痛远甚于麻药过后伤口的疼痛。她强忍住由内而外的剧痛对妈妈说,“你跟外面的人说,让他们都回去。我不想见任何人。”
琴姐不明白哪句话招惹了女儿,但又不敢为自已辩驳,只得往门口慢慢地挪动步子。
“哦,我忘了跟你说。你弟弟在外面,不敢进来。他自责得不得了,说他害了你……”琴姐边往外退边极力替儿子辩解,但话没说完被女儿打断了。
“你告诉小翔,姐姐不怪他。孩子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们不配。”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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