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问我们要钱,给还是不给?”琴姐征求老公的意见。
“小静?她直接开口向你要钱?”老婆的话令建国诧异不已。女儿自从工作后,只有她掏腰包补贴家里,从未有过伸手向父母讨钱的时候。
“对啊,她说要十四万,去日本读书。”琴姐猜想老公会感到不可思议,连她自已都无法完全相信这是今天上午刚发生的事。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建国蹙起眉头,嘴巴半张着,许久也没有闭拢。
“唉,谁说不是呢。”琴姐摇头叹气地附和道。
提到钱,俩人都一筹莫展。思考良久后,建国才徐徐说道:“婚可以离,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离了好。但……不能让她出国。我们女儿心野、胆子大。要是放她走了,怕是不会再回来,这女儿就算白养了。”
“现在是我们说不让她走,她就不走的?!”看来老公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耍赖道,“反正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不但不听,还把我当仇人。有本事,有本事你自已跟她说去。”
建国觉得这话着实可笑,反问老婆:“我去说?你们娘俩一条战线、炮轰我十几二十年。你现在让我去说?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不都怪你整天跟她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她就没正眼瞧过我!”
说完,俩人苦涩地相视一笑。
“唉,养来养去,儿女养成了仇,”琴姐唉声叹气,又开始絮絮叨叨,“我过得苦,实在没有地方说,只能讲给我女儿听。兄弟姐妹因为我不肯跟你离婚,全都同我翻了脸,我总不可能回头找他们诉苦去。我不愿跟朋友说,她们肯定会在背地里笑话我。家里的那点破事,怕是会被她们传遍整个村子。我就不要面子的嘛?唉,唯一能说心里话的只有我女儿,到头来,自已女儿指着我骂……”
说着说着,琴姐实在感伤,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琴姐的这些话,建国早就听腻了,他不耐烦地抱怨道:“得了得了,就那么几句话,反反复复地说,反反复复地说,说了这么多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骂我,也不怪女儿烦你,是个人都听烦了。”
琴姐白天被女儿骂蔫了,整个人萎靡不振。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跟老公继续争论。两个人吵吵闹闹、争争斗斗了几十年,哪曾想,最后受到伤害最深的居然是自已女儿!
她两眼空洞、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说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提了。我过得苦,那是我的命。女儿说得对,不跟你离婚,是我选的路。命苦,我认了。罢了罢了,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以后再也不提了……”
建国这会儿根本心思听老婆唠叨,他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似乎又有了主意。他问:“小静自已有多少钱?”
“你问这干嘛?我哪知道,”嘴上虽这么说,琴姐还是盘算了起来,“六万块肯定有的,那是之前我们给的。她现在这份工作存不到钱,在长途汽车站上班那会儿应该存到了一些。往大了说,超不过十万。”
“离婚的话,能分多少?”建国又问。
琴姐白了他一眼,啐道:“总共结婚就一年,房子还是婚前买的。老谢那么贼精的人,巴不得从我们这分些钱走。他能心甘情愿分小静钱?分个屁!”
建国也恼了,骂骂咧咧道:“这就是你办的好事!图人家工作好、图他是个大学生,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啊,有没有?短短一年时间,我们女儿结婚、离婚,还住了一次院。妈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你千算万算、算计来的好女婿!”
现在琴姐被骂也只得认栽,嗫嚅道:“我也不想的。我会算计有什么用?遇上了比我还能算计的人。事情都这样了,再去想还有什么意思。女儿那边到底怎么办?”
建国实在气愤,根本不愿多看老婆一眼。他侧身看向窗外,说:“要是钱不够,她就没办法出国。先拖着吧,等她先把婚离了。说不定把这口气出了,她心里舒坦,就不会再想往外跑。”
琴姐对老公的话半信半疑:“这样行吗?我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离婚也不单单是为了出口气。她要是再问我钱的事,我怎么跟她交代啊?”
“你傻啊,你就说等我们去筹钱,”其实建国心里也没底,他接着又说,“行不行的,先试试吧。家里还剩多少钱?”
话题又回到了钱上,琴姐又皱起了眉头:“除去我们平日里开销,硬要凑,也就两三万。供她读书……远远不够。”
建国叹了口气,说:“只能先拖着她。怕她手里有钱,撒腿就跑了。至于钱,你先备着。再说吧,再说。”
建国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边往外走边说:“我下楼去抽根烟。”
建国离开后,留琴姐一人在房间呆坐许久。她眼前不禁浮现记忆中一幕幕的场景,仿佛电影院屏幕上播放一帧帧的画面。二十多年前,她挺着肚子去找大师批命。第一次将女儿抱入怀中,女儿冲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刚学会走路的小静二十四小时黏着她,不论洗衣做饭,还是种地、或是去小工厂。懵懂的女儿扑闪着眼睛,安静地蹲守在她身旁。再后来,小翔出生了,建国沉迷赌博。每天中午,女儿蹦蹦跳跳地提着篮子跑到田间给她送饭,刮风下雨抑或烈日当空,一天都没有落下。
琴姐继续回想着,思绪逐渐占据她的心神,越搅愈粘稠;慢慢将房间里的氧气抽走,空气愈发稀薄。直到眼前闪现女儿那张极度冷漠无情的脸,她立刻如从梦中惊醒。止不住的咳嗽令她的脸涨的通红,短暂的呼吸困难使得她的脸色由红变紫。她奋力奔向阳台,推开窗户,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几分钟后,才恢复正常。
“唉……”琴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似乎要把体内所有思绪排出,然后悲戚地自言自语道,“我的女儿哟……”
再想也只是徒劳,琴姐拖着疲惫地身子走出房间,准备做晚饭。一开门,撞见小翔抱着鸿博往外走。
“你去哪?”琴姐的声音毫无起伏。
“哦!”小翔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转头见妈妈如鬼魅般立在一旁,更觉惊悚。几秒后,他才答道,“没什么……带儿子下楼散步。”
“马上到饭点了,散什么步?”不知为何,琴姐心中燃起无名火,她没好气地对儿子说,“今天没课吗?这几天都见你在家。”
“哦,”小翔表情木讷地回道,“课程安排重新做了调整。我现在的课比以前少了一半。”
“啊?!”琴姐顿时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肯定又是你那该死的岳父搞的鬼!不对,是那个疯婆子该死的爹!”
话音未落,只听得“哇”的一声,原来是一旁的小孙子被琴姐凶神恶煞的神情吓得嚎啕大哭。琴姐见状,也只好稍稍收敛一下自已的脾气。然而,她眼中的鄙夷之色却难以掩饰。她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问道:“那你以后没课可上了,该怎么办?难道就在学校里挂个虚名,只领基本工资?”
“我能有什么办法,”小翔无奈地小声嘟囔道,“她爸爸可是校长,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体育老师,哪里敢跟他对着干?他给了我基本的课时量,已经是遵守了学校的规定。至于是不是再给我安排其他课程......反正也没有明确的要求嘛。”
“唉!怎么没想到他会有这招。”琴姐边说着边拍大腿,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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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没什么,”小翔轻声安慰道,“有课上就上,没课就回家陪鸿博。这样也挺好的呀,可以多陪陪家人嘛。”
“你这叫什么话!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带孩子算怎么一回事!”琴姐瞪着眼睛骂道。说完之后,她突然觉得胸口又一阵阵地发疼。
“男的带孩子怎么了?孩子也是我亲生的,我有责任照顾好他,”他深情地望了一眼怀里的鸿博,眼中满是温柔和爱意。然后转过头对妈妈说,“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能够陪伴在鸿博身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走走走!”琴姐又觉呼吸困难,她连忙摆手让小翔赶紧离开,“下楼散步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小翔对妈妈撇了撇嘴,又望向儿子,只见儿子正对着他傻笑。
“走,爸爸带你出去玩。”
说完,爷俩乐呵呵地走了。
琴姐艰难地伸出手,将离她最近的那张椅子拽到身旁,趁着自已还没晕倒,赶紧坐了下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琴姐悲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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