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闻声跑出去,只见已经围了好多人。
我心下了然,这种阵势,大概是闻先生开始写生了。见识了祖国的大好风光,闻先生有时也会技痒,这个时候就会开始写生,有同学过来问问题恰好借着写生的机会实战讲习,后来闻先生写生的时候人也就多了,不过大多是不敢打扰的。
我们自然也不会打扰,只是觉得自己出现在门口妨碍了先生的构图从而赶紧避开了。
出了孔庙也无去处,我跟宋涟楹便准备去商店逛逛,看看能不能给光脚的傅南妨买双鞋回来,省的他整天叫唤着人生艰难。
傍晚的安顺跟北平有的一比,热闹地都带起了我们游玩的欲望,我俩东瞧瞧西看看,一切都很新鲜,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安顺人也热情,看我们是外地来的学生伢子,指着台上正在唱的就开始介绍。
这种唱腔叫做屯堡地戏,是古老民间戏曲。主要表演形式是唱和跳。唱,有弋阳古腔遗风,唱腔朴实、古朴、高亢,领唱伴唱相间;跳,是扮演古代征战的打斗,激扬、奔放、粗犷。
地戏的主要特点是演员头戴木刻面具,伴奏仅有一锣一鼓,剧本保持宋元讲唱文体格式,没有生、旦、净、丑行当之分。
这种戏我是听不明白的,不过音乐向来讲究共情,只是听着那腔调,竟也能感觉到一种苍凉厚重,我回头看宋涟楹,发现他倒是如痴如醉。
一曲听罢,我们走在路上,我问他:“刚才那出戏讲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
“不知道?”我嗓音不自觉提高。
宋涟楹一脸茫然,“是啊,不知道啊,我又听不懂。”
好吧,我还以为听着差点就要上台演去了,是听明白了呢。
我俩溜达着买了几双草鞋,看着天气不太好,唯恐再被雨淋,顺道买了点吃的就赶紧回去了,回去之后正碰到我们的“百事通”在给普及关于安顺的小知识。
“梦回,涟楹,我必须要对你们说一句 I love you!”傅南妨看到我们手里拎着的草鞋,像一个球一样从地上弹射起来,吓的宋涟楹赶紧拉着我侧身避了过去。
“你俩可真不够意思,都不接受我的拥抱么!”
傅南妨哀怨的眼神看的我直打哆嗦,倒是宋涟楹没受影响,哼了一声,“梦回你给他讲讲物理,就讲对冲力就行。”
这一个对冲力把傅南妨又惹急了,俩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刚才千恩万谢模样早就不复存在。
我懒得看他俩打架,乐呵呵地坐过来听齐康岚讲安顺的故事。
“梦回你来了,我再重新讲一遍。安顺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得了,我放下行李就一头扎进了县志里面,你看啊,西南冲剧,夷汉襟喉,土厚水深,川潆峰列,这是明太祖那会的安顺,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打破‘霭翠辈若不尽服,虽有云南而不能保’呐!这里的文化也诸多,三国文化、屯堡文化、穿洞文化、牂牁文化、夜郎文化,真的是!”
说罢,他一拍大腿,啧啧两声,“小小弹丸之地竟承受如此之重的传承,妙哉妙哉啊!”
我听着也是啧啧称奇,没成想这地方背景如此深远,果然是又长了见识。不过我还有疑问,从安顺城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抽鸦片的很少,但是脸色依旧很黄,以前我还以为或是抽鸦片抽的,或是吃不饱营养不良导致。
齐康岚再次给我解答了这个问题。
“梦回你这个疑问提得好啊,我也才知道答案不久。这一路上经考察,贵州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你想想看,如果你守着这样的资源你会怎么做?”
“烧啊,做饭取暖这不是都行?”
“说到点子上了!这脸蜡黄就是这么来的。”
“你是说熏得?”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对,冬天没被窝,只能靠这个取暖,你想想咱们一路走来,家家户户是不是都有火盆?”
我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原来火盆是做这个用的,当时被傅大仙鬼神思想束缚压根就没想到这上面来。
我看了傅南妨一眼。
这俩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不打了,或许也被齐康岚这个百事通给吸引住了。
傅南妨见我瞅了他一眼,立马又要开始跳脚:“梦回,你这样看我是咋回事?我怎么觉得你这个眼神意味不明呢?”
大家伙都瞅了过去,直接把人给看发憷了。
宋涟楹笑着问:“傅大仙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抽鸦片了,不然这精神怎么这么亢奋?”
傅南妨立马正襟危坐,说的煞有介事:“不可说,不可说……”
外面很合事宜地打了一声雷,紧接着就开始下雨。大家嬉嬉闹闹了一晚上突然被傅南妨搞得有点惊悚,于是很快便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稀稀拉拉雨下一夜,第二天一早倒是放晴了。我跟宋涟楹闲来无事便准备去南郊华严洞转一圈。洞很大,高有二三丈,宽有三四丈,洞壁有钟乳石,有的状如竿,有的状如降落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不过黔西喀斯特地貌发育充分,一路走过来倒也不足为奇。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整个的布局:外间供佛像一尊,内间筑成小楼,下铺地板,窗明几净,幽静异常,别有洞天。
据昨天齐康岚给我们的普及《安顺府志》就曾经说道:“华严洞山名读书山。洞极深邃,非秉烛不能游。惟洞口宽敞,夏凉冬暖,游人常寄兴焉。前辈讲学楼中颇称名胜。安顺华严洞山由于树木青翠,浓荫蔽日,原名叫紫峰山。清乾隆贵州学政洪亮吉来游时,并赋诗一首曰‘万峰深处掩禅关,百顷平田水一湾。我借薄游来劝学,芳名应肇读书山’。”
于是我们还特意带了手电筒前来,不过里面确实地形有点复杂,考虑到我,宋涟楹还是坚决不同意再往里走,算是失去了一次探险的机会。
因着祖母的缘故,我与佛教有些渊源,因此再见里面供奉的三圣像倒也诚心拜了拜,之后便跟着宋涟楹在华严洞吃了一顿斋饭。
出得洞来,再次抬头看上面写的“妙法禅寺”四个大字,竟有种心生开阔之意。
正准备离开就听一老人家拿着扫帚问要喝水不,我以为她要倒水给我们喝,忙道谢说不用了。接着她指着我的水壶,说去洞里接一壶“大士神水”嘛,我这才了悟过来。
重回洞中大雄宝殿,在左侧九罗汉像前有一石缸内接有石壁上滴下的水,装满一壶,饮一口清凉沁心,别有一番滋味。
“这神水喝下去感觉怎么样?”宋涟楹问我。
我点点头,“果然是神水,喝完了腿也有劲了,脑袋也清明了,感觉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旁边路过的学生一知半解,忙拉住我:“这神水真有这奇效?”
我故意没答,只是叫他自己去试试,用傅南妨的话说没准通过自己的心里作用就好了呢,这样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回到孔庙,其他人还没回来,我跟宋涟楹躺在大殿的地板上,听着隔壁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我不由得问道:“孔子之道与现代科学之道相悖吗?”
以往这个问题我不曾犹豫过,可时至今日,躺在这偌大的孔庙里,我却有点怀疑了,我们追求的是自由、民主,追求的是平等,是与世界对话,可是像孔庙这种自清朝科举废止后的留存是不是就任由它这样了?
“不相悖。万物有序有节,我想我们还在寻找这个点的路上。”宋涟楹枕着手臂,看着被当地人打扫地异常干净的房顶,“除却思想,还有文化、建筑、历史等多方便的意义。”
我们没躺多久就被傅南妨他们几个闹起来了,傅南妨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顺便又多买了几双草鞋已被不时之需;齐康岚又去当地找了很多详细的县志和历史记载来看,收获颇丰;刘永年则是对当地的一些石刻和木雕都去做了详细的记载,也是兴奋至极。
这会回来说够了,也跟我们一样直愣愣地躺在地上感受着这座历史久远的孔庙,还差点被后进来的同学以为我们昏迷,因此闹了个笑话。
下午的参观我们没去,毕竟有着齐康岚这个百事通,关于安顺的教育情况我们早已烂熟心底,正是闲来无事想着不能蹉跎了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于是我们几个一合计准备去探寻一下那蜡染的出落。
有着齐康岚这个百事通去哪里自然不成问题,我们绕了不少小路,七拐八拐地终于是找了一处苗寨。
一进去的时候我们就听到了一阵铃铛似的叮当响,紧接着就看到一连串的苗族姑娘身着苗族服饰鱼贯而出,我们赶紧给人让路。
那些姑娘们极其热情,倒是我们几个被臊的露了怯。其中有一个姑娘知道了我们是大学生,正准备到昆明去,想来这了解一下传统工艺,很是热心地抛弃了她的同伴转而给我们带起路来。
“上学好不好哇?”那姑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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