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三个回去之后,傅南妨便找来了几个合适不错的房子,我们几个正在商量着,就听到宿舍的同学在院子里喊:“段梦回,有人找!”
接连喊了几声,我才急急忙忙趿拉着鞋跑出来,“我是段梦回,谁找我啊?”
我正在寻人呢,我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梦回啊,呜呜呜,小姨可算是找到你了……”
我心下了然,定是看了那封信,在家里再也待不住了,索性也不寄信了,直接来了昆明。
“姨母,我在呢,思真也好好的,我们正准备办出院手续呢,正好您来了,我带您去医院。”我往回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姨,您等我一会儿,我跟同学说一声。”
说着我就往回跑,结果正撞在宋涟楹下巴上,“怎么样没事吧?”
他捂着下巴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这边你不用担心,先带阿姨去医院看看思真。”
我看得出他一脸痛苦,胡乱给他揉了几下,便又跑过去找到小姨,“走吧咱。”
“你慢点,别跑太急!”
我听着宋涟楹的声音,没回头朝后摆摆手,示意他安心。
小姨这会倒也平静下来了,看着我们刚才的互动,抓着我的手问我,“这是不是你信里提到过的那个宋涟楹?”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小姨,他是我们几个里面最稳重的,我跟思真真是全靠他照顾呢!”
小姨拍了拍我的手,“都是好孩子,旁边那个胖胖的是不是你提到的傅什么来着?”
“傅南妨。”我答道。
“嗯,思真一个女孩子,真是多亏了你们照顾,我这个当妈的才没那么担心,要没有你们在这,我真的恨不得跟过来……”
我摁着小姨的手,心里略有些羞愧,要说照顾,我也没有把人照顾的多好,现在还在医院里,我着实心有所愧,“对不起,小姨……”
“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妈妈也闹着要跟我来,你家里实在是走不开,这才没来,不然她也是放不下你。”
我们到了医院,母女两人见面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顿痛哭,温室里养的花儿从来没得过虫病,这次直接经受了自然的洗礼,再次见到细致照顾她的园丁,那些委屈和烦闷就全都变成了泪水喷涌而出。
我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给俩人留出来,出去给小姨买了些吃食上来,这一路上她应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这会见了女儿,心也算安定了下来。
我听着里面有了笑声,这才推门进去,俩人眼睛都红红的,但看着穆思真倚在小姨怀里看得我也有些许想家。
“梦回啊,租一个大点的吧,我就在这儿,我不走了,我在这陪着你们。”小姨搂着穆思真,笑呵呵地说。
我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小姨来了定然是不会走的,思真又没有完全好,就算是走了她也不放心,“那姨夫呢?”
“没事,咱两家离得近,让他去你家吃口就得了,再说,他也不常在家,最近也是在到处跑,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担惊受怕,倒还不如来陪你们的好。”
我点点头,现在这种形势,北平肯定更加复杂,人活着还得受狗的欺辱。
“行,那您在这陪着点思真,我回去跟他们几个把房子敲定下来,到时候过来接您,对了,您今天就先住旅馆吧。”
我回到宿舍,见到他们两个还没走,“对了,咱刚才看的说哪个还不错来着?”
他们两个早就把周边方位都摸清了,这才递给我一张,“这个吧,这个比你走那会儿说的那个要好。”
我听他们说了说,紧接着就去实地看了看,院子清幽,干净整洁,倒是不怎么用收拾便能直接住进来,我便跟主人家直接签了合同付了钱。
再跑去医院办了出院手续,把东西归置好,都已经将近半夜了。
傅南妨因为刚回来,累得很,我赶紧让他回去睡了去,齐康岚和刘永年最近正在忙一个课题,基本上天天在图书馆就不出来,我也不想去打扰他,只是宋涟楹,我怎么赶都没赶走,最后跟我一起收拾完,又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异常兴奋,怎么睡也睡不着。
“还是睡不着?”宋涟楹歪过头来看我。
“吵醒你了?”我问。
“没有,我也没睡着,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怕你一会儿难受,而且我也有点睡不着。”宋涟楹笑着,“你们家的氛围很好。”
我翻过身挨着他,笑着说道:“以后是我们家了。我妈妈特别想来看看她大儿子,但是走不开。”
说着,我坐起来,“明儿咱去拍照片吧,我把照片给我妈寄过去。”
“好。”
说罢,他就把我拉下来躺好,手指头有一拍没一拍地轻轻拍打着,倒是把我很快拍入了梦乡。
……
近来时局有些紧张,校园里各处都能听到‘日本’‘当局’‘战争’这样的字眼,似乎战争一下子就蔓延到了昆明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上。
我最近也忙,落下的课一直在补,同时还要给穆思真补,一个星期我就瘦了一大圈,小姨看了又心疼又焦虑,只能不停地给我们做点好吃的来给补补。
“梦回,我有个考虑,你来给我参谋参谋。”这天我正吃完饭准备走,被小姨给叫住了。
“您说。”
“就是你看思真现在这个状态,怕不是负担不起这么重的学业,还凭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跟她说让她跟我回北平,她又跟我闹,我在想能不能给她转个专业啊,你看这事能不能行?”小姨有些为难。
我握着她的手,“您先别着急,这事我去跟思真说,我问问她的想法,如果她愿意,我去打听一下哪个系课业稍微轻松一些,后面这些事您就甭操心了。”
“哎……梦回啊,多亏有你啊,不然小姨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小姨没接受过你们这种新式教育,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说法,也不知道要找哪位先生……”说着,小姨就要哭起来。
我连忙打断她,“小姨,新事物不可怕,不知道我们就一点点问,事在人为嘛,您放心,我在呢!”
物理系的学业很重,还有很多的实验要做,基本上女孩都有些吃不消,更不消说穆思真这样生着病的了,但联大毕业也要求的很严格,为了能够顺利毕业,我估计穆思真现在也是在强咬着牙坚持着。
我从客厅出来,便朝思真的屋子走了过去,思真自生病之后就多了一个习惯:基本上没课是不出门的,就一个人静静在屋里待着,安安静静地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倒是跟我现在有些像。
小姨每次只要见了就会偷偷抹泪。
我叹了口气,敲了敲门,“思真,你在吗?我推门进去了啊?”
“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正发现她趴在桌上玩落下来的树叶,“今天天气很好,怎么不出去走走?”
“懒得动,出去也是给人添麻烦,何必呢!”她连头都没抬,学校里那些玩得好的,基本上她现在都避着,除了我们几个来,倒也真的是没人来了。
“话不能那么说,现在外面景色正好,出去看看放松下心情。”我抽出凳子坐下,“现在是不是有些吃不消了?到明年学业可是会更重一些。”
“嗯,有些。”说着她似乎又有些想哭,“妈妈是不是找你说要我不上学的事儿了?”
说着,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学我是要上的,我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我要学习,如果我不上学了,回去等着他们给我说一门亲事,那我跟封建时候的女子有什么区别?我想要革命,想要发挥自己的价值!”
我见她有些激动,连忙把她摁在座位上,“不是要你不上学,就是说下转专业的事,物理系的学业太重,怕你身体吃不消,小姨没有不让你上学,冷静一些。”
我知道她这阵子的苦恼,也能理解她的坚持。在这战火纷争的年代,我们能上学不容易,能上个好学更不容易,能真正学到点东西去报效祖国更更不容易,我们都特别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机会。再加上宋涟楹经常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谈论实事,傅南妨也经常给他讲社会上的见闻,我知道她不再是以前小女儿家似的穆思真,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目标,她已经和我们一样。
“好,我转。”穆思真冷静下来,咬着牙说,“我去外文系!”
我一愣,外文系应该也还行,看宋涟楹目前的状态,应该课业不繁重,于是我点点头,“我去问下,这段时间你可千万不要和小姨再起冲突了,她为你已经够操心了。”
我说完,她便又哭了,“我知道她为我好,可是,梦回,你是懂我的是不是,我没有,我不能辍学的。”
我拍拍她,“我知道,你不会辍学的。”我下定了决心,“你会上外文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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