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宝当上保卫干事,因为他脸黑,还经常绷着脸,同事给他起了个“黑猫警长”的外号。六年前,杨二保和韩伯庭在一个瓦工班,后来两人各走门路,都调出来当上管理人员,不下力了。两人在瓦工班时就合不来,现在,杨二保故意在保卫科里制造出来的一股紧张空气,很快就被韩伯庭在吃饭时破坏掉。
杨二保的老婆是农民户口,没有正式工作,他家里比城市一般双职工的家庭生活条件差,所以他这人平时有个小毛病,爱贪图小便宜。因为过了单位食堂卖晚饭的时间,杨二保和在保卫科帮忙的一个男青年从外面买来素包子,两人坐在离门近的连椅上吃。
韩伯庭从外面买来一只烤鸡,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啃着鸡腿说:“这马来西亚风味的烤鸡,比素包子好吃啊。”
杨二保鼓着腮帮子吃韭菜、粉条馅的大包子,看见韩伯庭把鸡骨头随便扔在地上,制止说:“你别乱扔鸡骨头!这人们捞不着吃,还得给你打扫。”
韩伯庭起身,他拎起来装在塑料袋里的大半只鸡走近杨二保说:“来来来,杨科长,别光眼馋,你也吃点。”
杨二保把吃了半个的素包子放到连椅上的塑料袋里,他毫不客气地在鸡胸脯上撕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韩伯庭笑眯眯地问:“咱通融通融,晚上让我回家一趟?”
杨二保嘴里吃完韩伯庭送上来的鸡肉,朝他一翻白眼说:“那不行!别说不能让你回家,为防止你跑了,回家把赃物转移,你走到哪,我们俩都得跟着。”
“我上厕所,你俩也跟着?”
“你要跑了,我找谁要人去?”
韩伯庭拎着塑料袋里的鸡肉回到桌旁坐下,他对跟过来的杨二保说:“你跟着吧,我今天晚上拉肚子,一趟趟上厕所。”
杨二保以为韩伯庭这是开玩笑,不用韩伯庭再让,他又撕下一块鸡肉吃。韩伯庭马上站起来,他温和地说:“你等一会儿吃,跟我上厕所。”他在桌上撕了半张报纸,往门口走。杨二保只好放下咬了一口的鸡肉,嘴里快嚼了几口鸡肉咽下去,边走边嘟哝:“我刚拿起来一块鸡肉,还没吃完,跟你上厕所。”
坐在连椅上吃包子的男青年偷笑一下,他起身去拉开门上暗锁。韩伯庭走出去,杨二保和男青年跟着他。时间不长,在灯光昏暗的楼走廊里,三个人又一起走回来。他们进了房间,杨二保放下手电,他抓起来自已咬过一口的那块鸡肉,韩伯庭对他说:“你先别吃,放下。我肚子里咕噜咕噜响,要拉稀,走,跟我上厕所。”
“你不是刚拉完吗?”杨二保不愿放下鸡肉问。
“你俩站在厕所门口,又没进去,能看见我在里面拉没拉?我刚才蹲在茅坑上,光放了两个屁,没拉出屎来,现在想拉。人是先放屁,后拉屎,这和先打雷后下雨一样,走,跟我上厕所。”
他们三个人第四次从厕所回来,进了房间,杨二保朝桌上伸手,他不是抓起鸡肉吃,是抓起来韩伯庭撕剩下的半张报纸说:“我服气了,跟着你一趟趟去厕所,我也想上厕所了。”
韩伯庭估计杨二保解开裤子蹲在茅坑上了,他说要去厕所里陪杨科长蹲一会儿,让男青年开门。等男青年开门出去,他从后面猛推一下男青年,砰的一声关上有暗锁的门。男青年赶快跑到厕所里叫来杨二保,由于门上玻璃涂了黄油漆,两人看不见房间里面,杨二保托着男青年的屁股,让他爬上门,从罩着窗纱的门顶窗往里看。
男青年的前额和鼻子尖沾上了窗纱的灰尘,看见房间里的韩伯庭端起来半盆脏水,他说了声“快”,要往下跳,因为他被杨二保托着屁股,两人来不及跑开,脏水从门顶窗里泼出来,劈头盖脸地浇到两人身上。
“再爬门,我用开水浇你俩。”韩伯庭在房间里说。
被浇湿衣服的两人在楼走廊里跑开七八步远,商量一下,男青年赶快下楼去找来一块砖,砸坏门上玻璃,这才看见房间里面敞开一扇纱窗,保卫科绑小偷用的那根结结实实的双股麻绳一头绑在暖气管道上,另一头通到窗外。韩伯庭的红头盔放在桌上,房间里没人。
杨二保和男青年下楼跑到楼前一看,那根麻绳从二楼保卫科敞开的窗户里顺着红砖墙垂到地上,两人在楼前的马路上四下里一看,韩伯庭无影无踪。
韩伯庭和总公司总经理顾康明是郊区柳埠镇的老乡,他从分公司保卫科逃走后,坐出租汽车去了顾康明家。他见了顾康明就哀求地说:“康明哥,快救救你兄弟吧。”
顾康明当天在市建筑管理局开会,不知道市公安局的警察来找韩伯庭一事,现在听韩伯庭一五一十告诉他事情经过,他严肃地问:“你到底收没收民工头的摩托车?”
韩伯庭当场编了一套谎话:一开始,个体户民工头说是借给他骑,他骑了一段时间想买下来,当时一下拿不出来七千块钱,就先给了民工头两千,把买摩托车的发票要来。这辆摩托车等于是他和民工头合伙买的,他每天骑,沾光了。其实,韩伯庭是为了把买摩托车的发票要到手,他给了那个个体户民工头一千块钱,说是保修摩托车需要有发票,就算是他买回来个体户民工头拿着没用的发票。
顾康明让韩伯庭尽快把买摩托车的钱凑起来还给那个民工头,韩伯庭答应明后天就把钱全给那个民工头。关于韩伯庭偷三合板的事,顾康明说,他明天给分公司一把手打个招呼,给韩伯庭一个处分,这事就算了。
韩伯庭从顾康明家里出来,他感慨地想:这真像中国人常说的,朝里有人好做官,大树底下好乘凉。他随后坐公共汽车去电信大楼工地,一来是去工地察看有什么情况,二来想找机会报复出卖他的小皮子。
半小时后,韩伯庭来到电信大楼工地的大门外,打算悄悄地溜进去,躲藏在围墙跟前的暗处,找半块砖或者是粗钢筋,等小皮子从看门人的小屋里出来锁大门时,乘其不备,从后面狠打这个叛徒的后脑勺或者后背,一下把他放倒后,人不知鬼不觉,自已就溜了。
他想得不错,可是贴着大门的南门柱探头一看,从看门人的小屋窗户里看见钟有礼和穆有仁都在屋里,他不便下手了。
韩伯庭认为胆小的农村人小皮子使不出落井下石的损招,估计是恨他的民工头钟有礼在背后捣鬼,所以想偷听他们在屋里说话。他想起电视剧上经常看见的蒙面人,脱下长袖白衬衣,披在头顶上遮住脸,悄没声儿地走到看门人小屋的窗边上,贴着墙偷听钟有礼和小皮子在屋里说什么。
正巧,钟有礼这时吩咐小皮子出去看看,宋工回来没有。南门柱敞开的一扇大铁门里面,是看门人的小屋安窗户的一面墙连接围墙的墙角,韩伯庭藏在窗户里的灯光照不到的这个墙角上。
小皮子出屋往北走两步朝大门一看,便能看见南门柱敞开的这一扇大门里面黑糊糊的墙角上,站着用白衣服蒙住头的一个人,他吓得大声喊:“钟叔,快拿棍子来抓小偷!”
韩伯庭一听,他吓得双手把披在头上的白衬衫遮住脸,撒腿往外跑。等钟有礼手拿一根木棍子和穆有仁手拿半块砖从小屋里出来,两人和小皮子一起追到大门外,三个人看见头上蒙着白衣服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经跑出去七八米远,他们在后面边追边把木棍子、半块砖扔向他,一起喊“抓小偷”。
那个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在人行道上路灯照出来的树影里时隐时现,三个人追到木棍子跟前,钟有礼用捡起来的木棍子指着那个人的背影喊:“哪来的小偷啊?逮住你揍个半死,看你还敢来偷吧!”
三个人走回大门里,小皮子关上那一扇大铁门,他用手电照亮刚才那个小偷站过的墙角,没发现丢什么东西。钟有礼奇怪地说:“你们没见那个小偷,他咋还用衣服蒙住头?”
穆有仁分析说:“他这是害怕被别人认出来。”
“那可坏了。”钟有礼担心地看着小皮子,“小偷肯定是来工地偷过东西,他才害怕被人认出来。小皮子,你好好想想,见过那个小偷吗?”
小皮子回想一下说:“他从我跟前跑过去,感觉是有点熟悉的人。他用衣服蒙住头,低头往外跑,我看不见他脸,不知道是不是见过他。”
“小偷真贼啊!”钟有礼说。
三个人不知道被他们撵跑的那个“小偷”跑出去七八十米远,他才敢回头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他想到自已头上蒙着白衬衣的样子像个修女,一把从头上扯下来衬衣,边快走边自我解嘲地说:“我怎么被当成小偷了?让人家拎着棍子撵到这里来,我操!”他在树影里站住,又穿上衬衣往回走,“不行,我装过路的,回去看看。”
他想,反正夏天,马路上穿白衬衣的男男女女多了,晚上没有人能认出他是谁。他在人行道上走到离工地大门十几米远,没有发现有异常情况,这时看见宋阳春骑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进大门,不敢走过去了。他心虚地走下人行道,在马路中间绕过工地大门时,趁机偷看一下院里。
钟有礼、穆有仁和小皮子站在看门人的小屋前面,三个人还在谈论刚才来工地的那个“小偷”,小皮子说:“宋工回来了。”
他们三个人看见宋阳春骑着自行车的背影被院里隆起的沙子堆遮挡住,钟有礼快推一下小皮子,解恨地说:“你快去,告诉宋工!”
“告诉什么?”
“韩伯庭这次被停职,有你的一份功劳,去告诉宋工,说是你告了韩伯庭。”
傍晚,宋阳春跟着田英杰去看望在家里养病的原先在工地负责施工的老工长,两人想了解情况: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米的电信大楼工程自去年六月份开工以来,是什么原因使工程的施工进度缓慢,已拖延工期。
宋阳春回来后开了门,他刚把自行车搬进屋里,看见小皮子兴冲冲地跑到门前,他一挥拳说:“宋工,我告他了!”
“你告谁?”宋阳春不知所以地问。
“韩伯庭!”小皮子咬了一下牙回答,“今天上午,我去找了书记、经理,告他在工地上,偷三合板。”
“你为什么要告他?”
“我不给他偷,他揍我,我不能白挨揍!”住
“你是看门的,帮助韩伯庭偷三合板,还来让我表扬你吗?”宋阳春思忖一下,“你听我的话吗?”
“宋工,我听。”
“立正!”宋阳春像军人一样下命令,小皮子马上装当兵的立正说:“我立正!”
宋阳春接着命令说:“向后——转!”“宋工,我转。”小皮子没有受过军训,他笨拙地转过身去,回头一看,“这叫我干什么?”
命令他的人恶作剧地开玩笑说:“叫你领赏!”
他说完,一脚踢到小皮子的屁股上,踢得他往前趔趄了几步,摔倒在门前面隆起的沙子堆边上。
宋阳春走出门,看见小皮子爬起来就跑,喊住他:“站住!小皮子,工地不用你了,明天早晨,你去分公司劳资科报到。”他认为自已第一天来电信大楼工地正式上任,先把有监守自盗行为的看门人撵走,也在情理之中。
小皮子一只手捂住被踢疼的屁股走回去,他进了看门人的小屋,就趴在床上,呜咽着说:“他说我看门不行,撵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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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有礼急忙往院里瞅了一眼,他不愿让宋工看见自已在看门人的小屋里,赶紧关上门,奇怪地问:“你是怎么给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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