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胜用手捂住被铁管子砸疼的左肩膀头,摔了个屁股蹲儿。伙夫和几个民工一起上前抓住老冒挥动的铁管子,对他狠狠地拳打脚踢。
钟有礼不顾这几个民工能打到他,赶快去拉开他们,用自已的身体保护住老冒说:“都听我的,你们不能打,不能打!”
伙夫和几个民工住手,吃了亏的老冒却像疯了一样,他趁机左抡右挥铁管子,看见民工就打,打得他们在楼上四散奔逃。楼上惟有钟有礼一人敢走近老冒,劝他说:“冒师傅,你一个人,别和他们打了。”
“滚开!”老冒用手持的铁管子拦住钟有礼,不许他走近自已。
被老冒打跑的十一二民工分散在楼东、楼西,他们惊魂稍定,便依仗人多,要一起上来打他。钟有礼看到多数民工手拿着半块砖、铁卡子、长短不一的方子木,他伸手指着他们对老冒说:“他们这么多人上来,还不揍死你啊?冒师傅,你听我的,快别和他们打了。”
他不顾老冒手里挥动的铁管子碰到自已身上,坚决地走到他面前来。然后,他转身面对着从三面围上来的一群民工,伸手指着他们说:“你们还想出人命吗?全给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谁也不能再打了!”
老冒看见这一群民工都不听钟有礼的,最前面的五六个民工离着自已只有四五步远,他们随时要一起上来打他,危急时刻,他忽然想起电视剧上经常看见歹徒劫持人质的画面,把手里的铁管子往楼板上一扔,“当啷”一声,紧接着右手从屁股后面挂在皮带上装扳子、钳子的皮工具套里掏出一把扳子,猛地从后面用左胳膊一下勒住钟有礼的脖子说:“我看你们谁敢上来,我敲死他!”他说着举起来扳子,假装朝钟有礼的脑袋砸下去。
老冒突然把来保护他的钟有礼当人质,情形急转直下,一下就将围上来要群殴他的一群民工全镇在原地。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有礼被迫跟着老冒后退到楼边上,钟有礼用双手使劲掰一下老冒勒住他脖子的那条胳膊,赶快仰起头来,呼吸急促地说:“你……你……勒死我吧!”
“你快让他们下去一个,叫工长来!”老冒吩咐说。
“我是拉架的,不让你们打起来,咋这样倒霉啊?哎哟……”钟有礼憋得喘不过气来,他难受地呻吟着,脑袋歪在老冒力气大的胳膊上,垂下双手,软绵绵的身子往地下出溜。老冒赶紧松开一点胳膊,拿板子的手又在后面提一下钟有礼的裤腰,才使他重新站住了。
伙夫眼看着钟有礼这样任凭老冒摆布,他急得跺一下脚喊:“二哥!”他身边的一群民工也都干瞪眼,其中几个民工着急地喊:“二叔!”“姑父!”“二爷爷!”
老冒是个心硬的汉子,他听烦了,抡起扳子吓唬说:“你们再喊,我这一扳子下去,叫他脑袋开花!”他用扳子比划砸一下钟有礼的头。
穆有仁走到这一群民工前面,他恳求老冒放人,老冒不答应,便慢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说:“老伙计,你坚持住,我来救你。”
老冒用扳子指着穆有仁大喝一声:“你别过来!”
穆有仁就地停下脚步,他不露声色地看着吉旺爬到老冒身后外墙的双排脚手架上,看样子他要偷偷地爬上楼来,从后面偷袭老冒。这时候,老冒手下的三个农民合同制工人被人多势众的民工们在楼上驱赶到十几米以外,他们只能袖手旁观。
吉旺小心翼翼地攀着脚手架往上爬,他一不小心,脚碰掉楼边的一小块砖头,只听“当啷”一声,砖头砸响脚手架的铁管子掉到楼下。老冒离着楼边上一米多远,他骤然一惊,刚要回头看,穆有仁急中生智地喊:“冒师傅!”他慌忙低下头,抬手拍了拍秃顶,“你看,我都急出一头汗来了,你还不放人?”
同一刹那,吉旺吓得蹲在脚手架的横杆上,他一只手拿着半块砖,身子尽量贴着墙,仰起脸看着在他头顶上面只露出上身的老冒。
穆有仁见老冒愣了一下,他警觉地又要回头看,赶快伸出拍完秃顶的手对他说:“你看看,我这手上的汗啊!”他说着向前跨一步,假装要冲上去解救钟有礼,老冒慌忙朝他伸出扳子喊:“站住站住!你别过来!”
穆有仁身后的那一群民工看见老冒喊住面前的穆有仁,吉旺却趁机偷偷地从他后面爬上楼来。吉旺使劲把手里的半块砖拍到老冒的背上,老冒“哎哟”一声,这才知道,他是上了狡猾的秃子的当,被人从背后偷袭。他只来得及狠狠地瞪了秃子一眼,便和钟有礼一起往前仆倒在楼板上。
一群民工一拥而上,他们担心打到被老冒压在身下的钟有礼,都不大敢下手。老冒一骨碌从楼板上爬起来,他一手保护住自已的头,一手左右抡扳子,朝围住他的几个民工头上乱砸。伙夫的前额被砸了一下,他忙用手捂住前额后退了一两步,手指缝里流出了血。
另外的几个民工一看,他们纷纷把手里的半块砖、铁卡子砸向老冒的头上、身上。老冒被砸得招架不住,他仓皇地向东楼梯跑去。一群民工在后面追老冒,他们边跑边在楼板上捡起来铁卡子、带钉子的小木头砸他。
宋阳春和马广驹刚走到工地办公室前面,两人正望着对面人声嘈杂的楼上,看见老冒从楼底层大厅里跑出来,一群民工疯狂地在后面追他。
老冒被汗水溻湿的工作服上衣敞着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院里一路狂奔过来。他头上不知哪儿被打破,淌满汗水和血迹的脸上惊恐失色,跑过来先抓一下离他最近的马广驹的胳膊,没等抓住又松手去抓站在马广驹身边的宋阳春,他双手刚抓住宋阳春的一只胳膊,身子却刺溜一下蹿到宋阳春侧后方的韩伯庭跟前,接着松开宋阳春的胳膊急转身,一下躲到韩伯庭的身后。
追过来的一群民工纷纷绕过宋阳春、马广驹和韩伯庭三个人,他们凶狠地朝老冒弯下腰的身上拳打脚踢。韩伯庭转身一看,这帮民工群殴老冒的情景非常吓人,他伸手拉不住民工,胳膊上挨了打,腿上也被踢了两脚,便一个箭步蹿出去老远,对站在旁边看呆了的余生厚、崔明义等人开玩笑地说:“别溅我一身血!”
与此同时,宋阳春和马广驹拉不住打疯了的这七八个民工,他们把老冒打倒在地上。宋阳春猛推开两三个民工,他弯下腰,边拖着老冒的身子往墙根走边说:“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几个民工的拳头已经乱打到宋阳春的肩膀和背上,他们还要打双手抱住头的老冒,宋阳春猛直起腰来喊:“你们是连我一块儿打了!”
冲在最前面打老冒的几个民工这才看清楚是宋工弯下腰用身体护住老冒,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只有不被宋阳春看见的个别民工还用脚踢老冒。
这时在周围众人劝架的嚷嚷声中,韩伯庭刚说了别溅他一身血,现在一看宋阳春松开坐在地上的老冒,他马上像参加跑步比赛的运动员一样握起双拳,左顾右盼地看一眼众人说:“我要像黄继光堵敌人碉堡枪眼一样保护老冒,冲啊!”他跑几步蹲下,从后面紧紧抱住老冒的上身,一下把他压倒在地上,张开双臂伏在他身上不动。
宋阳春没心思看韩伯庭表演给众人看的用身体保护老冒的出洋相动作,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打群架的这七八个民工,他们开始陆续后退或转身走开,都不敢看他,纷纷边走边去墙根扔掉没敢使的半块砖和使不上的方子木。
老冒、伙夫、张三胜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宋阳春和钟有礼赶快领着这三个人去附近医院,给他们头上的伤口缝针、包扎起来。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工地。
田英杰已经坐着杨二保的挎斗摩托车来了。宋阳春陪着田英杰分别找老冒、钟有礼、伙夫等人问明情况后,在工地办公室里商量怎么解决民工队和正式工打群架的事,两人都想息事宁人,田英杰当着杨二保的面说,让民工给老冒拿医药费,再拿几天的误工费,罚老钟队上一千块钱算了。
翌日上午八点多,杨二保一人又来到工地,他把挎斗摩托车停放在不显眼的看门人小屋旁边,四下里一看,见院里没有人注意自已,直接去伙房里找民工头钟有礼。
夏天不便戴大盖帽,杨二保光着头,他也没穿上一身黄制服,在伙房套间外屋里对钟有礼说明来意:民工队这次打群架,如果去派出所解决,按治安条例上规定,打架斗殴,一次罚款三千元。他没有让钟有礼队去派出所解决,少罚了两千元,得给他点好处费。
钟有礼问杨二保要多少好从费,杨二保犹豫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右手伸出食指、中指朝他很快比划一下,放下手。
钟有礼点点头。他背对着杨二保站在三屉桌跟前,用鈅匙打开桌中间抽屉的暗锁,从抽屉里拿出来装钱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里面的一叠钱里抽出来两张大团结,把装钱的信封又放回抽屉里。然后,他转身大方地递给杨二保说:“给你。”
杨二保一看,他伸出来接钱的手像被烫了一下,很快缩回去背到身后说:“二十够干什么,你打发要饭的?”他不高兴地朝钟有礼翻了翻白眼,对他手里的两张大团结不屑一顾。
钟有礼把钱换左手拿,右手伸出食指、中指,也朝杨二保比划一下说:“你伸两个手指头,不是比划这个数吗?”
杨二保的右手又伸出来两个手指,很快朝钟有礼比划几下,他这像是气得手哆嗦着说:“我是比划二百!”
“你看,”钟有礼看一眼自已右手伸出的两个手指,朝杨二保比划几下,“杨科长,咱俩都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我这是比划二十,你不说要多少,我咋知道,你那两个手指头,是比划二百?”
杨二保四十岁出头,他中等个,身材微胖,长着长圆脸,脸黑,看不出脸红。他气得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又走回去反驳钟有礼:“你不知道现在物价上涨,二十块钱买不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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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不知道啊?以前,菠菜几分钱一斤,现在一块钱买五斤,还算便宜。”
“谁跟你说菜的价钱?”杨二保刚想发作,他听见伙夫在伙房里喊钟有礼,压低了声音问:“我问你,到底给不给?”
钟有礼借口伙夫喊他,去了工地办公室。他看见田经理在,对宋阳春耳语了几句。宋阳春听完扑哧一笑,他对工地刚解决完民工队和正式工打群架的事,又这么快出来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的却是节外生枝的要好处费的插曲觉得好笑,让钟有礼告诉田经理。
钟有礼告诉田英杰时,他模仿杨二保伸出两个手指要好处费的样子,把工地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
田英杰吩咐韩伯庭去伙房里喊来杨二保,他直截说:“老杨,你找民工要好处费,”他伸手指了指宋阳春、韩伯庭,“我们几个都能要,你小子不能吃独食。”
“对对对!”马广驹说,“谁也不能吃独食,让老钟请客。”
韩伯庭见有机会嘲笑爱占便宜的杨二保,他凑趣地说:“老钟,你要不请客,不让杨干事沾光,”他在腰上掀起衬衣,“他这里别着一把玩具手枪,以后光来吓唬你。”大家见韩伯庭说得杨二保脸上下不来,发出一阵哄笑。
到了上午九点,田英杰和宋阳春去甲方开会,十一点多,宋阳春一人回来了。张翠花正为找不着宋阳春着急,她坐在办公室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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