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李村待了一个月,从晚夏待到了深秋。村里大丰收了,我还是坐在那一棵大树之上,眺望这一片的景色。稻田金黄,秋高气爽。
楚水寒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李村,照顾太守,照顾我,无微不至。没想到他竟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在这一隅土屋里照料别人。但我想,他是没有耽误过自己的政务。所谓微服私访,不仅他可以,他的亲信亦可以。他的作息依旧如他在东宫那样,早上大概三四点钟便起床,处理外面送来的信件。起早贪黑,甚是勤奋。
“路完!你家里叫你吃饭了!”
王二麻站在树底下叫我,这次不同,他身旁还有郑时运。郑时运做到了,他给王二麻家做了一个月的庄稼,这一月里李村平静,相安无事。
他还是羞于见我。不像王二麻那般对我大吼大叫,他低着头像只犯错的小猫,仿佛见到我,就想起之前把我行踪透露给外界的事。
“行了,你走吧。今日他回我家吃饭!”我冲着王二麻喊回去,随后从树上跳下来,好久没爬树了,我差点摔个狗吃屎。郑时运伸手半抱住我,我这才稳住脚跟。
“多谢啊!”
他速速将手松开。
“不谢。”
“你以后见着我,不必再觉得愧疚。你既说明了缘由,我便不会怪罪。我知道,你们都是刀剑上讨生活,不容易。你还是活得快活一点,像我赶往无妄海时遇见的你那样。”
走回家的路上,我的布鞋踢上一路的尘灰,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话。
夕阳照落,无边麦田,可喜可贺。
“你什么时候嫁我?”楚水寒一句话差点呛死我,喷出去的米饭粘在了我的衣袖上,我装作没听见,低头装傻摘掉饭粒。这饭桌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这婚事。我左右相望太守和郑时运,太守的表情,好像是没听清。郑时运倒是放下了碗筷,瞳孔放大,又在思索些什么。
这会儿只有太守还在不慌不忙地吃饭。
“我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王相那边也交代过了,嫁衣喜服,吉日都已选好。”他越说越神色飞扬,还有些许害羞,继续说:“喜帖上就留了日子的空位。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差新娘子了。”
“嫁吧,明日你们启程回京城去。”
我竟不觉,太守听完了全程。
“阿父...”谁能想到太守会答应得这么快,只见他放下碗筷,用他随身携带的粗布擦了擦嘴,随后说道:“小楚儿时多受凌辱,长到如今这般模样,登到如今这般的高位,他比这世间任何一位男子都能忍辱负重,能包容,有责任心。但是,太子殿下,恕老臣冒犯,”他又摸摸索索地转身对着太子,语句中是谦卑,语气却不是,说:“自古帝家薄情。我女儿若是嫁入帝家,你可保她安乐吗?”
太守已经是一副见女婿的样子了,他早已不是许朝的臣子,说是要卖女儿给太子是不太可能的。此般的权衡利弊,只能是因为,他把我当做他的亲女儿。路和没有瞧着我出嫁,这会不会是他的一大遗憾?只是他害怕会对我造成压力,所以并未开口提过一字?
“晚辈走至今日,并不完全凭借权谋周旋,我的妻子,只能是我自己选的。我的心只会在她一人身上,保她安乐,甚至给予自由。”楚水寒跪在了太守身侧,双手作礼,铿锵有力地回答太守。
楚水寒,其实你给不给我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我并不在意这段婚姻。
十年太短了,不到我漫长生命的百分之一。
我当日是为了满足赴林军的心愿,这样的契约婚姻,即便是别人,我也会答应。
我会做很多有意义的事,婚姻算什么?
深秋有些许凉了,明月高照,我们四人坐在这院坝里用晚餐。若是没有这些事多好,我可以在李村待上一辈子。
69書吧
“不行,我不同意!”
安静,此刻如死亡一般的安静。
不得不说,去往异世界一遭,我的生命可真是铁树开花啊。
楚水寒从地上站起来,慢步逼近郑时运,声音冷静,却与刚刚的样子大有不同:“你就是大哥的亲信,杀人如麻的郑时运,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来你。有多少次你差点取我性命。”我差点忘了,他可是夺嫡的胜利者,这一副冷酷瘆人的模样,才是他市井之气背后的样子。
我起身将太守扶进他的屋子,叫他早些休息,随后又回到了尴尬的石桌。
楚水寒还是陈王的时候,想必郑时运刺杀过他多次,他竟能与这样一个杀过自己多次的人在一个村子里和平相处这么久,甚至还能上一张桌子上和平地吃饭。
“好了好了!我已经答应过他的,想必你也知道近日许朝的一些风波,史书是他帮我改的,条件是我嫁于他。楚水寒,洗碗!”
郑时运与我初见他时,样子已经大有不同,如今的他从外表看,不过是一个专心种田的农民样子。头发些许乱,衣裳些许破,想必是王二麻借给他穿的,都有些小了。
“你们现在回去就是找死。”
“前太子知道了你们的行踪,他会在齐州想尽一切办法杀掉你。雪女,太子寻到了你的宿敌,这一路上,大概是危险重重。”
我的宿敌,当然是涂灵山那位老头。我竟把这茬儿人忘了,说来他制的命尽散,是怎么毒到十三的。当时只觉得是商家黑暗买卖来往周转,没想到,他成了太子的人。
“涂灵山,是比长岭还可怕的地方。所见之处,寸草不生,只有崎岖山石。说起来,凡人应当很难进涂灵山,太子是怎么进的?”
“太子在外寻得一张地图,按图索骥找到了涂灵山。那地方确实难进,听闻涂灵山山主最爱以人血炼药,他便叫人日日在山下杀一批最年轻有力的将士……”我见郑时运的面色苍白,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来,随后闭着眼睛狠下心说:“鲜血腥气蔓延,那位涂灵山山主便出现了。”
前太子残忍,竟残忍至此。
“我从青丘之外护送你们一路,都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更没中什么毒药。所以,你们如今回京的路上,是前太子最后的机会。”
“所以,那些人,是不是你亲手杀的?”楚水寒冷冷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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